20180326

用仙女棒畫畫

維柔是屏東人,阿嬤現在一個人住在四重溪那個老家,所以每年維柔都會設法抽出假日,回去老家看看阿嬤。他也每年都念茲在茲地問我們「要不要陪他去看阿嬤?你們什麼時候有假?」

今年總算有這樣的機會去了。



我們挑了一個過年後的週休二日,每個人都向公司請了一天假,用三天的時間來回台北跟屏東。不得不說,這個車程真的是很久,我們大概有十四個小時的時間花在通勤上面。

其實屏東的故事不是什麼重點,重點是我們一面以看顧阿嬤的名義,一面跑到恆春去度假。

一天晚上,我們晃著晃著就來到了墾丁大街,順手經過一家賣煙火的攤子,慣例說他想要玩仙女棒,也就買了一組。

本來可能說好晚上回家就要找個地方去看星星玩仙女棒的,屏東這邊沒什麼光害問題,應該可以很容易看到星星。

但天公不作美,這天晚上起了個多雲,天空被灰色的綿密物體罩著。而且我們玩了一整天了,其實體力上也挺累的,大家其實幾乎沒什麼睡,從早上到了四重溪以後,稍微補了個眠到中午,就一直在晃來晃去,去了手工作拖鞋、在一些小市集晃來晃去,然後在阿良朋友開的Hostel裡面愜意地待著,又跑到後壁湖去吃生魚片……

反正回去的時候,大家都說身上很黏,不太舒服,我們就進浴室輪流洗澡。那時時間也十一點多了,弄一弄差不多也可以準備睡覺。


我自己在房間待著待著,覺得今天沒有看到星星還是有點可惜,一時動念想去陽台呼吸個新鮮空氣,就在陽台上發現了慣例。

她一邊抽著菸,手上拿著仙女棒。我們聊了一下天,然後她把手上的仙女棒點了起來,仙女棒的火光綻放開來,雖然老套,但還是很漂亮地正在劈哩啪啦。其實玩仙女棒這件事情,說實在也沒什麼好玩的,大多數時候你就是假裝自己是個小仙女,揮舞著迪士尼小仙子手中的星星法杖,在空中畫幾個圖騰。

慣例自然依樣畫葫蘆,而我靠著牆上看她自在地揮舞。

「欸,幫我拍。」慣例叫我用手機幫她拍照,「不是有看過那種照片嗎,別人用仙女棒畫畫之類的,那個是怎麼拍的啊?」

我想了一下,「手機應該拍不出來吧?……對了。」我跑回房間,把相機拿了出來,想像一下這樣的照片是怎麼拍出來的。

我把相機切換到手動調整模式,把快門的速度調整成四秒,同時也把光圈調小,「來,我們試試看。」

「三、二、…‥」按下快門後,慣例聽到我的示意,馬上開始在空中揮舞,她畫什麼東西,我自然看不出來。

等到四秒後,我們才一起看相機拍出來的東西。

「這是什麼?」

「我在寫我的名字啊?」

「哦,Kelly。可是角度有點歪。」

「不然再試一次。」

她又寫了幾次,或是畫了圈圈,愛心什麼的。每次在等待照片出爐的時候,我們好像在等待什麼寶藏似的,興奮地盯著照片看。頓時間我覺得其實玩仙女棒,好像也不是一件那麼無聊的事情。

















隔天晚上,我們跑到維柔以前唸的國小(就在巷子邊不到三分鐘的路程)打籃球跟玩仙女棒。

這次我把快門的時間調成了十秒,把相機架在牆上,我們輪流幫對方拍照。每次輪到我的時候,我都覺得我畫出來的照片成品,跟實際上我想要畫的樣子,以及我覺得我畫出來的樣子有一些落差。

這個落差有時候很大,像是我想要寫Ra的簽名,結果根本看不出R,或是把小寫的a寫成o。然後我們又輪流修正好幾遍,想辦法把東西畫對、寫對。

最後雖然也沒完成什麼驚世鉅作,但總之就是挺有意思的。



但我今天當然不是要講用仙女棒畫畫的故事,我只是想講一件長久以來困擾著我的事情。我想我們使用語言作為一種溝通媒介的時候,狀況也像玩仙女棒這樣。

我們透過語言或文字去勾勒出我們腦中的思想,但別人接收到的時候,卻好像跟你想像的不太一樣。中間產生了一些資訊轉換所失去的偏折。

常有人這樣比喻,把自己的想法用語言說出來這件事情,就像是一種翻譯一樣。而翻譯多少會失真,你說出來的話其實沒辦法完全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比方說,對不起是一個用來表示歉意的字眼。

有些時候你會覺得不想說對不起,因為你會覺得事情好像不是嚴重到你要表達對不起;也有的時候,你會把對不起掛在嘴上,可是你又覺得對不起這個字眼,其實根本不足以表達你的……愧疚與歉意?你似乎找不到一個更重的字,去形容這種感覺。

我們用仙女棒畫畫的時候,你可能以為自己想畫一個圓圈,一個乾淨的圓圈。可是最後照片顯示出來的時候,畫面上除了圓圈以外,還有一些其他的火光,或是多出來的線條,仙女棒偏移的甩動,全部都被忠實地記錄下來。我們很常在敘述之中加入許多對於表達想法本身來說,可能不這麼純粹的東西。可是太純粹的說法,我喜歡、我討厭,我不想要、抱歉、我覺得不好……好像又不足以表示你想說的東西。

有時候我們的重點會被這些純粹簡單的詞彙抓住,有的時候我們卻忽略那些純粹的字眼,注意那些純粹表達以外的細節。

回到仙女棒的比喻,快門的速度就像是在提醒著你:你只有現在可以說。過了「現在」以後,別人的感受會以他接受到的那個樣子凝固下來,無論你事後說得再多,對方會這樣想就是沒有辦法了。


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或者我一定說過了一百萬次(如果你沒聽過,我現在就要說一百萬零一次):我認為世界上所有的爭執,都來自於誤會;而誤會其實就是一種資訊不對等。

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東西,你知道我不知道的東西,我表達的跟我想的有落差,而我也對你有你表達以外的不一樣的想像。

當這些複雜糾結的要素纏在一起,我們很容易就分不出清楚真相,我們想分清楚真相的方式,又非常地沒有效率……把所有對方表達過的話與決定、選擇,都當作是線索,然後一筆一筆仔細地去鑽牛角尖。

有時候我們會想把整顆大腦塞進別人的腦袋裡面,告訴他我在想什麼。

就好像電影《鳥人》裡面的那一句話:「我想把你的眼睛挖出來,裝在我的頭上,讓我看看你眼中的世界長什麼樣子。」

我們都想要了解別人,但人體這個裝置的隔閡讓我們沒辦法像人類了解電腦一樣去了解人。我們沒有辦法把這些資訊全部展開來,一行一行地去debug,檢查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曾經也想過,為什麼我們就不能用慈善原則來跟人相處呢——先善意地想像別人一切的舉動跟行為,都是願意對自己好的,如果覺得不是,那也是誤會——沒有辦法。

會不會是人類都太脆弱了,特別是那些經歷過傷害與被傷害的人,不想再製造這些東西。我們的思想一直在變動,但說出口的話卻像個烙印,會把時間定格在那一個狀態。然後接收到訊息的人便以為永遠如此。

想要追求簡單的過程,是這麼的困難。沒有辦法找到一個漂亮簡潔的公式去描述這些,沒有一種一勞永逸的方式能讓我們去與人溝通。

而等到那個溝通的時間點一過,你所有的猜疑跟不明白,全部都只能塞回腦裡。記性好的人去困擾一輩子,而對此厭倦的人則怨恨對方一輩子。


自己在溝通上這一塊,其實一直都有所保留,卻又天真地希望別人可以明白。更何況我是不太容易信任別人的那種人,所以我會做很多很多的試探去摸清楚對方的想法。

我其實不喜歡一直說,我更喜歡聽別人說,可是比起聽別人說,我更喜歡雙方你一來我一往的一直說。

有時候我不敢太確定我說出來的話代表什麼意思,那只是當下的一個感受,在很多很多的時候,我說出來的話甚至不代表我的感受,而僅僅只是一個念頭(有某個念頭不等於真的要去這麼做,甚至也不等於想這麼做)。

所以,我也不太敢確定別人在未經消化之前,呼出嘴巴的話。那更像是你吃完大蒜之後,嘴巴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味道。


寫了這麼多廢話,其實我也沒什麼結論。

只是一個關於仙女棒故事的有感而發。

或許我們應該表達得更少一點,但做得更多,但話說回來,哪裡有比表達更好的溝通方式呢?所謂的行動,大多時候只是去脈絡地「證明」你的選擇。人們只會看到行為的結果,但看不見證明與推導公式的過程。

或許我應該表達得更清楚,哪怕必須要花費無數的時間。

可是仙女棒總會燒完,背景終會回到一片朦朧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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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文字/語言作為一種溝通媒介這件事情,我想我們也可以參考一下許赫的說法。

https://sosreader.com/n/user/@harshmyth/article/5a98e093fd89780001354ccb


雖然我的詩一直寫得亂七八糟的,而且從來也沒把我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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