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5

20190529-31 協商(上)

五月二十九號,星期三,這是我待在屈臣氏的第一千一百二十天。

也是多麼平凡的一天,正如往常的,殭屍般的上班族的每一天。

只是這天我沒有特別晚到公司(九點十三分),中午很準時地買了飯,而且沒有搭配手機上焦慮的閱讀資訊,心不在焉地吃飯。我早早地吃完,吃完的時候去洗餐具跟刷牙,喬雅看了我一眼:「吃飽了喔?今天感覺起來怎麼比平時規律?」我對她點頭笑笑。

在吃飯的時候,我的情緒平穩,思緒平靜,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有一種自己像個殺人犯,心裡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時候到了,這就是自己行刑前的最後一餐了吧,的感覺。

是的,我今天打算提出離職。




在過去大約兩年的時間裡,針對離職這件事情我有許多不同的想像。

畢竟一開始給自己設定的工作目標,就是玩得開心就好。我想自己畢竟受了《The Office》很大很大的影響,辦公室生活的無聊已經是眾所皆知,但裡面的人物活潑生動有趣,我一共看了這個長達九季的影集三次左右,它帶給我許多歡樂跟淚水,以及許多令我能在這個世界上繼續走跳下去的精神,可以說是我近年來最大的精神糧食之一。


我告訴自己說,我給自己的目標是做滿一年就好,而且我要抱持著玩遊戲的心態,只待到我覺得無聊了為止。

一年很快就到了,由於當時跟同事相處愉快,工作上也合作無間,且還成功地從派遣員工變為正職,為了下一年的年終獎金,我沒有任何猶豫就往下做了第二年。

第二年過了一半左右(也就是我大概待了一年半),我們在工作上開始有許多異動,在喬雅調任到其他團隊之後,我一度懷疑自己可能會做不下去,開始逐漸萌生離職的念頭。雖說如此,我告訴自己等到領完第一份年終獎金再來考慮也不遲。在這期間我開始常常跟喬雅聊起離職之後的生活,說自己搞不好應該去咖啡廳工作,或是去當單車快遞員等等。

領到第一份年終獎金後,自己的財務狀況已經大幅度的舒緩,甚至在允許的範圍之內,我認為自己的口袋裡多了很多閒錢,可以供我偶爾揮霍。不得不說這樣子的生活還是稱得上誘人的,最起碼比我之前的日子好多了。在工作事務上的處哩,建立了我許多自信,且辦公室工作的生活整體而言舒適,勉強來說只有精神上的操勞,而且在當時我有非常優質的抒發的方式——我會寫文章、寫詩,看書,看電影,還有繼續抱持著感性與好奇,觀察這個世界。我有足夠的年假,我的薪水(儘管還是不多)一直不斷刷新自己的個人紀錄,公司整體氣氛與同事上司之間算是和平且君子的相處模式(除了自己恆常性的社交焦慮,或似躁鬱症般的情緒起伏以外),都令我覺得難以割捨。

只是,後來一連串人事上的異動及工作業務上的異動,令我待在這裡的意願越來越低,由於公司業務切割到其他部門的關係,我在自己職務上的定位開始變得非常尷尬。我很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且除了工作上的往來以外,我總覺得自己永遠學不會到底該怎麼跟別人打交道,我原本一直想著,如果我可以把自己工作上的內容做好,受到認可以後,可能我就自然會跟別人打交道了。不幸的是這沒有發生,我的焦慮與心中的洞永遠卡在一個環節出不去,當偶爾出現交流機會的時候,我反而會選擇用忙碌甚至是假裝忙碌來逃避,再加上慣性糟糕的出勤(我認為這隱含著對於生命中一切麻煩事物的逃避,像是我國高中嚴重的翹課行為一樣,始終在一個部分我並沒有真正「長大」),這些東西開始惡性循環。甚至可怕的念頭偶爾浮現腦中,心中的怪物越長越大。

畢竟自己還是一個比較特立獨行的人,要說是一個怪咖也絕不為過。對這點總是感到矛盾地自負又自卑,這樣理不清的情結也令我總是在各種時刻進退失據。


我告訴自己,還是撐到第二次年終獎金吧。而很不容易地,咬著牙也總算是撐過去了。也是因為有喬欣的幫助。有時候會在心裡自嘲,我好像這輩子應該會欠游家很多人情債,下輩子可能會出生做他們的狗還是什麼的。

後來的故事都差不多,我時常陷入這種循環,一下好,一下不好,時常覺得自己在公司是個邊緣人,都在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其實有沒有自己都差不多吧,只會造成別人的麻煩。這些抱怨應該這幾個月也寫非常非常多,多到連抱怨說出口都覺得膩了,也更加自我厭惡。開始覺得自己陷入一個停滯的階段,但如果要我吸收新的東西,繼續精進,我也覺得以現在的態度跟心力,我完全辦不到。

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裝滿汙水的水桶,無論這個桶有多大吧,事實就是到了一個程度以後,即使硬加更多的水,裝不下就是裝不下了。且剛加進去的乾淨的水,馬上跟著混濁。滿載的水桶即使提著也嫌重,重的我走不動。若是受到碰撞,桶子裡的水就會濺得稀哩嘩啦,但又不是很多的量,並不夠你再裝其他的東西。

我想,水桶的用途是裝水沒錯,但裝水只是一個過程,最後的目的也是為了把水移動到其他地方去。

我需要把自己倒乾淨,我到不了其他地方,做我該做的事。


星期三在下班時間結束以後,我敲門走進老闆的辦公室,直截地說我想要離職。

他先是皺了很大一下眉頭,然後要我馬上把門關起來,開始詢問原因。我主要提了自己對於目前工作的心態,以及我認為自己似乎在團隊中毫無建樹。

意外的是他並不這麼認為,我們針對工作事項,他提了很多建議,總之希望我可以留下來。老實說我明白他為什麼想要留我,這也是我為什麼一直躊躇不前的原因,現在團隊中的人手人力緊繃,成員部分被切割到其他部門,每一個人(除了我)的工作負荷量都已經超載,前面也已經有兩位戰將離去,甚至還有一位暫時還沒能真正補上缺來,現在如果還要再承受這個,真的無疑是一個打擊。

而且我的工作事項很繁雜,但又很鬆散,鬆散到我一直沒有辦法好好非常有系統性的管理這些,總是說不出自己在忙些什麼,但這些事情卻又不是能暫時放著不管的程度,萬一職務交接上有一些閃失,都可能會耗費額外人力開不必要的天窗。

不過我自己真心認為自己精神上的負荷已到極限。對於老闆的幾個提案我也沒辦法很好地思考,只是在態度上我開始有些軟化。

針對自己與團隊脫節的問題,他認為這個只要稍微調整就可以有很好的修正,也說這些問題其實不需要到離職才能解決,不是一個非一即零的布林遊戲。甚至也有問我說,是不是因為討厭什麼,跟誰處得不來所以才讓我一定想要走。但我認為沒有,我蠻喜歡每一個人的大致上。雖然也還是有蠻多討厭的部分,但也是抱持著一種理性的討厭(我自己覺得啦),是那種並非針對人而是制度或是資本遊戲的討厭。

只是提到「討厭」這個問題,讓我開始對這件事情有了更深刻的感受,如果真的要說討厭,那我是討厭誰呢?我不討厭同事,主管,也不算太討厭我做的事情,真的要說最討厭的,其實應該是討厭自己。

記得自己上一份工作要離職前,也是抱持著這種自我厭惡的心情,覺得自己不能再虛耗下去,要繼續鞭策自己前進。可是在現在的環境中,我並沒有足夠的意志力可以前進,甚至都快站不穩了,然後也因為這樣子,覺得自己怎麼那麼沒用,最後就在不斷的逃避中選擇離職,身心狀況糟到一個極點。如果這一次也是這樣子的話,難道我也陷入了一種長期惡性循環的模式嗎。

當天晚上我與一些朋友同事討論我的想法,片段地說了一些關於與主管溝通的事情,漸漸地心裡開始有了更具體的雛形,可能開始終於一步步靠近問題的核心。

不得不說無論在各方面,我意外地受到了很多支持,實在令我受寵若驚,因此心理上變得更加健康了一些。


隔天我更加堅定,認為我的生活需要一些改變,於是再次跟主管提出還是想離職的念頭。

主管這次沒有追問太多,雖然看得出來他很想繼續談,他要我再好好思考,還有一個周末可以用。也先不要給自己設定離職的期限,如果真的要走,也希望可以等到公司找到新的替補。

談完以後我就馬上下班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很是滋味。我不太確定自己這樣的決定,到底只是一種衝動,還是什麼意氣用事。

星期五我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喬雅,不過我還沒跟她說之前,她反而先來問我了,因為在工作中,所以也只是小聊一下,她說如果在工作上有任何地方她可以幫忙,她都願意協助分擔,但也希望如果真的想走,一定要想清楚自己想做什麼,盡量去嘗試。

後來也跟另一位主管聊過,又也是意外地我受到了肯定,以及一些工作上的建議。因此我變得更有底氣,卻還是覺得這樣不夠。

我覺得我還是真的需要淨空一陣子。

當天下班時間過後,我向老闆提出另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

留職停薪。對我來說,也就是所謂的放長假。

我說我需要停下來思考人生,他猶豫了一下,跟我說,這可能要詢問公司內部是不是有可以執行的辦法。這不見得是他能決定。


在這邊我想要提一下人類圖,我可能有類似的文章說過人類圖的事情。

這是我自己的一個小迷信,你們可以忽略就好,我沒有很認真在相信這件事情,但偶爾當我想要用比較感性一點的方式做決策時,我就會用上這個「工具」來幫助自己。

在人類圖的分類上,我是一位投射者。

就我自己的理解,投射者生來就是需要別人「看見」的。根據這個迷信系統裡面的理論,它認為一個身為投射者的人,都應該等到「被邀請」之後,依照適合自己的節奏思考,然後才去做決策。

如果不照著這樣做的話,我們可能會無謂地付出沒有意義的能量或精力,把自己跟他人都搞得不開心,事情也沒辦法完滿。

以人類圖的角度來說,針對離職的這個想法,其實我是在壓力之下才被強迫啟動,我並沒有受到任何「召喚」告訴我要離職,算是一個自發性的決定。而在我自己穿鑿附會的解釋下,目前同事朋友或主管的肯定,都應該可以稱得上是一種「邀請」:他們希望我留下來。

那我自己呢?


誠實說吧,我並不是真正想走,我想要的是改變,而離職是一種簡單的改變的方法。這也是為什麼我在掙扎。

我不想再過同樣反覆的生活了。這種停滯以及不斷衰老的感覺不斷侵蝕著我,而我又把這些感覺反過來加諸在自己身上,全部都想成都是我不夠好才會這樣。前面也有提到,其實辦公室的一切都蠻不錯,就是有點無聊。

只是這點對我來說也不太是大問題,天馬行空的自己,光靠想像力就可以將無聊點石成有趣,所以說到底我可能也不是真正地感到無聊。

現在這些部分,有些已經被暫時化解,還有一些需要我繼續慢慢思考。


如果只是請長假的話,回到公司,我還是繼續會回去做一樣的事情,事情還是沒有太大的轉變。很可能不是長久之計。

有一部分我可以控制自己不要這樣想,但我也不是能完全可以控制我自己的想法的。我也不希望自己永遠是那個感覺不穩定的一份子,也覺得自己目前的狀態絕對不適合被託付重要的任務。

我需要的可能更多,我會想出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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