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既然標題定義為「中集」，表示故事還未結束，距離上次五月底發生的事情到現在，已經有來自各界的關心，一直問我說什麼時候才會出下集，我大多都是賣各位關子，希望在事件有個結尾之後，才來揭曉結果。
只是也許是我太急躁了，我應該要想像得到，像這樣子「勞資」之間的協商，肯定需要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更何況自己其實沒有特別願意想走到協商這一步。
一直以來，面對自己的進路或未來這類的問題，我並沒有什麼深入的思考，停留在非常個人與任性的想法上，也沒有意願想要前進。也因此可能我在文章裡面寫的東西，以一個「成熟的大人」或「有能者」的角度來看，肯定會令人直搖頭。
也許我的確是想要某種兩全其美的結果，才會一直不斷卡住，或是向環境妥協。
或許我不應該問自己，什麼是我想要的？想要是一種慾望，但人類的慾望不見得會帶來喜悅，相反地，慾望其實帶來很多苦難。
可能我真正應該問自己的，是什麼會讓我平靜才對。
在上篇之後，我發現自己對於目前問題的癥結點，在於我不滿意工作的內容，而我希望這可以有所「改變」。但「改變」其實還可以進一步分析成下列三種類型。
- 工作業務上的改變
- 環境的改變
- 待遇的改變（提升）
對我而言最理想的，是有(1)，但(2)不動。(3)的話，當然是有比沒有好，但考量到對於自我能力的衡量，我不認為這應該要在我的考量範圍之中。
白話來說，最理想的情況就是轉換工作職務。
如果(1)無法達成，我就得借助(2)來完成(1)，也就是離職。
再來有一個最糟的選項，就是利用(3)來彌補(1)跟(2)的無法達成，白話就是加薪。但問題的癥結點不會改變，算是一種拖延戰術。我自己是不太考慮(3)，起碼我不認為應該由我自己來提出。而且，這樣的話，其實就是一種妥協不是嗎？
猶記得同事的話在耳邊環繞（雖然她其實是傳訊息的），她說：
「無論如何，千萬不要妥協。」
因為上次說過自己需要休息，自己已經是「裝滿的水桶」，所以我還打算將無薪長假放在我的點子裡面。
我把幾個選項整理在筆記本上，打算週末結束以後就跟主管提我的想法。
- 申請調職，部門再請一位員工，並重新劃分工作內容。希望在調職交接完成後能夠放二到四周的無薪假。
- 離職。
- 繼續做。希望在調職交接完成後能夠放二到四周的無薪假。希望能有調整薪水的機會，但即使如此，我可能還是會捲土重來，對現況無幫助。
－－
過了一個週末之後，到了下班時間我又去敲主管的門。過招的速度非常快，跟我想像中的劇本不太一樣，我以為我們會跟上次一樣可以有一番討論，但沒有。
首先我提出了調職的點子，我說我認為目前某個職務的工作其實非常繁重，我覺得我可以勝任從旁協助的角色，並且分擔對方的工作。但他馬上回答：「目前我們部門沒有多的名額，而且另一個Team，本來就是一個人做的。我不會用分擔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情。」
然後，我又再次提出無薪假的想法，他說「公司沒有這樣的做法，而且還是需要有人替你的工作。」因此，這個做法也不可行。
連續被打槍兩個想法，我已經啞口無言，不得不否認我的戰力實在太弱了，而且我一點也不願意在別人辦公室裡面大吼大叫。我有一種不太甘心的感覺，也許現在更衝動地犯罪是個好主意，但我並沒有衝動提出離職的感覺浮現，或是話已經到嘴邊卻又吞下去。
他問我還有什麼想法嗎，我想我們還是可以找到其他辦法試試看。
但是我想不到，腦中一片空白。
那天我灰心喪氣的走出辦公室，馬上就提著包包離開公司。
在走道上，我恰巧碰見另一位同事，我突然想到我與她的處境好像雷同，她本來也要離職，但最後還是決定暫時留下來，出於好奇，而且我幾乎也在一樣的路上，就問了她原因。
她說，原本她希望可以更早離職的，但一直被慰留到六七月，與她預期的時間晚了很多，如果她在這個時間還堅持要離職，換了工作以後也沒辦法即時補上後半年的工作，就等於她會拿不到明年的年終獎金。且打聽過外面業界的行情，其實這邊的待遇還是相對好一些……
回去以後，我又陷入了長考。雖然我的生活不是特別的缺錢，但這樣一來一往算計之下，的確也差了好多一筆錢，於是我又在錢跟心情上面掙扎了好一陣子。
過了幾天，衝動也少了許多，我把這一段時間從各方收集來的意見全部在腦中揉合。
然後我跟自己說，或許現在決定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我現在也不確定自己未來要做什麼，也還沒有一個方向，不然，我就在工作上少上點心，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其他部分，也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看看事情會怎麼變化吧。
我想這也是某方面的妥協吧，但我的確也暫時不用急著做什麼決定才是。我連想法都沒有，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找到讓自己舒服的生活型態以及心境才是。
這起事件看起來像是我只是衝動犯罪罷了，而我的掙扎也只是一種沒有意義的呻吟抱怨。
也許主管沒有這麼重視這件事情吧。我告訴自己可能這些就是不屬於我，我沒辦法得到的，就算再焦急也沒有辦法，時候到了他自然會來。
之後的幾天，我跟主管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就沒有多餘的談話了。我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已經沒戲了，但某次路過他辦公室的時候，他突然又把我叫了進去。
「你說你來多久了。」
「三年，三年又一個月。」
「我想到了一個方法，不然這樣好了，我幫你跟HR爭取調薪跟升職，你覺得呢？」
我知道這樣很蠢，但我的表情的確瞬間從嚴肅變得開朗，看起來就像是我死要錢一樣，我很盡力不要這樣想自己，我說：「雖然這不是我理想的，但起碼有比沒有好，你知道我不是為了爭取待遇來的。事情的本質還是沒有改變。」
「我明白，但能做的我會盡量幫你去爭取。」
「嗯。」
「但我想問一下，如果有機會可以調整，你覺得你會願意留下來嗎？我不希望HR那邊會覺得我們努力爭取，最後你兩個月之後受不了還是走了，這樣只是白忙一場。之前那個誰不是拿到『最佳員工』以後就離職了嗎？」
「是的，而且其實最佳員工有兩個。」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事情其實不會改變，這只是一種拖延。但如果有機會調整的話，起碼把這年度拚完是沒有問題。」
「嗯，既然要申請的話，你幫我整理一下這三年來你做了什麼事情，列出你對公司的貢獻等等的，看能不能這個星期五之前給我。」
「好的。」
離開辦公室之後，我臉上的笑容多了一點，最起碼主管這邊願意釋出善意了，如果事情真的有成，我也樂見其成。
我跟喬欣講了這件事情，因為我覺得要寫出自己做了什麼，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常常覺得我什麼都沒做，或是我做的事情其實也不怎麼樣。但她反而好像覺得我做了很多事情，馬上劈哩啪啦提了一堆意見，我在腦中一一把她記下來。
終於，我在星期五下班前把它整理完畢，交給了主管。本來還想要跟他討論一下，但他說自己有急事，需要先離開之後，這件事情似乎就突然凝固了。
週末結束之後，每天我的上班日都開始期待，事情會開始有一些變化，但我一天又一天地等待，發現自己好像都沒有收到任何人來跟我談論待遇之類的問題，令我有點焦急。是不是他因為太忙，所以忘了這件事情了呢？還是這樣的協商需要一點時間？
上個星期五，我決定主動關心這件事情的進度如何。
那時他整天都在上一個高階主管的教育訓練課程，但因為我有一件申請單的急件，於是緊急跑到訓練教室門口請他簽名，簽完名以後，我抓住了機會問他，「請問那件事情……有進度了嗎？」
「什麼進度？」他本來還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愣了一下，然後才說，「哦，沒有。」
沒有？我在心中有個大大的問號，「沒有」代表著很多意思，我本來還想追問下去，但他馬上跑去上廁所，又趕回教室去上課了，我想說他這麼忙，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詢問。
但這件事情懸在心中，我不是很舒服，於是又隔了一個週末，眼看六月也快過完了，從五月底的事情拖到六月底都還沒有一個完結，實在是令我坐立難安，我實在不太確定我該用什麼心態面對自己每天繼續殭屍般地到公司上班這件事情。
星期一我又找了一個機會，到主管辦公室的門前詢問事情的進度，這次我打算問得更仔細一點。
「請問一下，申請調薪的事情，我們有進展了嗎？」
「沒有耶。沒有這麼快。」
「那你知道目前進度到哪裡了嗎？」
「沒有進度。」
我滿頭問號，不由得語氣焦躁了起來，但我又覺得自己應該客氣一點。
「那我可以知道目前的狀況嗎，是你已經向HR提出了申請，只是他們說需要等待，但沒有說我需要等多久，還是你還沒有提這件事情？」
「我還沒有提出去。」
「……」這是一個預期之外的答案，所以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僵直在原地，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情由我自己來要求，是非常詭異的一件事情。我不是一個喜歡替自己爭一些什麼的人，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些事情我覺得是我應得的，我會把事情搞定到「它就是應該這樣」，不依靠任何人。
但像這種什麼薪水協商，勞資糾紛的事情，老實說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我對此沒有特別強烈的慾望跟需求，說它一定要怎麼樣。我只是以為調薪這件事情是你主動提出的，沒想到過了一個星期以後卻沒有任何進展。
總之，我不太確定自己的心情是怎麼樣，可能我有點生氣吧，他說他完全沒處理的說詞，令我感覺自己像是被無預警地賞了一巴掌，腦中一片空白。
幾秒鐘以後我才回神，「那什麼時候才會提出去呢。」我說。
「要年中績效評估時我才會提出去。」
「那不是七月嗎，這樣我就要七月底才會知道結果。」
「對，應該是那個時候。」
「……」我深呼吸了幾口氣，在心底。
「好吧，那我沒有其他問題了。」我說完，就離開辦公室了。
那天，我感到自己有一股奇異的怒氣，我畢竟覺得自己是個很少生氣的人，有時候怒氣這樣來襲，我必須要退後兩步分析自己為什麼要生氣？我不希望自己的憤怒是出自於誤解或只是單純地「因為別人沒辦法配合自己的要求」。
我認為每個人都互有自己的立場，有時候我們沒辦法站在別人的角度看事情時，難免會產生衝突與誤會。生氣對事情沒有幫助的，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那天我就這樣不斷安慰自己，只差沒有對自己唱「生氣是對魔鬼留地步」了。
但一直到自己回家吃飯時，還是覺得有什麼問題卡在那邊，我是不是表現得不夠積極？還是我表現得太積極了呢？這種事情是否本來就要等待的？
不對，我不開心的是因為他說他根本就沒有幫我提出去，而我的追問似乎顯得好像這件要調薪的事情是我主動要求的一樣。
吃完飯以後，我躺在床上，陰影揮之不去。我決定繼續傳訊息跟對方溝通。
「請問為什麼要等到年中評估之後才提出呢？」
寫完這句話以後，我就把手機扔在一旁。
在我心中，我已經定義這件事情應該是他想要拖延了，我想起同事說的，要是等到七八月甚至是九月才離職的話，就沒有辦法再領到年終了。
難道這其實就是勞資中間互相在盤算的東西嗎？他會不會已經看過我寫的東西了？知道其實我並不是想要離職，甚至賭我就算公司都沒有處理，我最後還是會留下來？
天哪，難道我真的有這麼懦弱嗎。
既然他想要拖延的話，可能今天不見得會回我訊息。我這樣想著，打算分散一點注意力，不要再想這件事情了，徒增不悅情緒蔓延。
令人意外的是，他很快就回了訊息。
「什麼意思？」我看了才想問什麼意思咧，我在心裡面吐槽，然後打字回應。但我還沒敲幾個字，手機馬上響起，主管來電。
我深呼吸一口，用手指滑動接聽的開關。
老實說，我們的對話讓我頻頻腦袋斷線，我認為我們腦中的常識完全是兩回事。因為完全不符合我心中的邏輯緣故，對話中我不斷地愣住，不確定要說什麼話回應。
「我不懂為什麼你要問這個問題耶。」他說。
「為什麼要等待年中績效評估之後才要提出幫我調薪的申請，而不是現在就提。」
「因為年中績效評估就在最近啊，我當然就是在這個時候提。」
「我覺得這樣時間太長了。」
「你有什麼顧慮嗎？」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會一定要等到這個時間才能提。我以為我們馬上就要處理。」
「公司都是這樣啊。」
「什麼意思。」
「都是這樣啊。」
「……所以我說我不明白，『都是這樣』是什麼意思。」
「公司有一個評估員工表現的時候，所以都會統一在這個時間處理。」
「我明白我現在的情況是因為剛好績效評估在七月，而我五月底提出離職。我只是以為說要調薪是因為你想把我留住，所以才提出的條件。沒想到要等這麼久。」
你們看文字上的敘述，一定以為我連珠炮，語氣激動。其實正好相反，我說得很慢很慢，中間還不斷吃螺絲，腦中不斷想著我該怎麼組織我的語言，才能讓它聽起來語氣不激動，同時又能保留我想保留的意思。
說也奇怪，我以為我是直接的人，起碼大多數情況我以為我都是很做自己的。但現在這個情況，可能是我真的沒碰過吧。我沒有辦法，也不太願意直接地講出心中所想。很可能是我也下意識地認為這個時候起爭執是無意義的吧，但又有一股力量逼得我必須要去起爭執。
「是，公司都是這樣。」他連回答了好幾次「都是這樣」、「就是這樣」，我開始以為我在跟NPC說話，
「所以如果我是三月要提出離職，而你要跟我談，要申請調薪，我也是要等到七月嗎？」
「對，公司都是這樣。」 我不相信，但我沒有說出口，我覺得這太不合理了，他又繼續說，「如果不是這樣，是不是大家每個月都來吵，公司怎麼可能一直處理這個。」
我聽了其實蠻生氣的，雖然我沒有太多在其他公司待過的經驗，但我的常識告訴我這樣是不可能的，這個說詞只是為了搪塞我而已，講明了就是他認為我並沒有這樣的實力可以跟公司「談判」。
而且換位思考畢竟是我的強項，所以我還是暫時接受了這樣的搪塞，「嗯……好吧。」
「不是啊，」他語氣放軟，試圖跟我解釋，「那天說要幫你提出的時候，我就跟你說會在年中評估的時候才提出啊。」
我完全沒有印象了，其實，但人有時候的確不能太相信自己的記憶力。
也許他真的有說吧，你們知道我畢竟是一個很慣常性自我懷疑的人。即使我明知道他說的不合理，有些事情就是很扯，但我的接受度真的，莫名其妙地高。
「好吧，可能我忘記了。」
「嗯。」
掛掉電話以後，我還是又悶了一陣子。
現在就是要不要等到七月的問題，而且我知道這還只是申請而已，要是最後被拒絕呢？我還是被推回一樣的路。
我感到自己其實還是非常渺小，我並沒有想要怪罪任何人。
我想，畢竟我自己也真的拿不出什麼東西跟別人談吧。會有這樣的結果也不能怨別人。
我明白自己在很多地方其實也沒有做好，有很多瑕疵，既然如此，我完全沒有站穩立場跟別人對話的空間。
總之，這集就到這邊，下一集，可能也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
人畢竟都有自己的選擇，不管那是一種積極的選擇或是消極的選擇，主動的選擇還是被動的選擇也好。我不應該再抱怨什麼了。如果我決定等待，決定留下來，決定妥協，那也都是我自己的問題才是，這些代價我必須自己承擔。
謝謝曾在這段期間給我意見，幫我打氣，或是替我打抱不平的人，或只是敲碗追問下一集的人，最起碼你們有在關心這件事情。
我想我更需要的其實應該是看見自己的問題，我要再更客觀地看待這些。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等待吧，看看事情會怎麼樣發展。
也希望我可以督促自己在這段期間之內可以把一切都做得盡善盡美。
無論如何，一定要先停止抱怨才是。
抱怨就跟喊口號治國一樣，實在是宣示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就跟上一集的結尾一樣，我會想出辦法的。
最後，請跟我一起唱：
暴怒的人，挑起爭端！忍耐的人，止息紛爭！
晚安。
難得我憤怒的寫那麼多，好險結局是好事。
回覆刪除所以憤怒時候不能決定事情喔>_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