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我的朋友可能至少聽過我講一次23號半,我超喜歡她們的。
她們是一組兩個女生的樂團,她們的歌很簡單、純真,卻富有靈魂。尤其是她們很喜歡拿生活週遭的事情寫成一首歌,讓她們的歌曲平易近人,且耐人尋味。
2017年10月的時候,我去聽了她們的表演,主題是「唱地方的歌」。
什麼是地方的歌呢?意思是歌曲的主題有描述一個到地方風情的歌。起因是來自於她們在要發行第一張專輯的募資計畫裡面,計畫裡面其中一項專案,是只要你贊助她們到一定的金額,她們就願意為你指定的一個地方寫一首歌。後來這個募資計畫有幸成功了,她們也如願出了第一張完整專輯《到處都是庫巴的嘍囉》。
在這張專輯裡面,有一首歌叫做〈平溪小夜曲〉,看歌名就知道,這是一首關於平溪的歌。歌曲的開頭用簡單的吉他撥弦帶出寧靜的森林氣息,這邊節錄一段歌詞:「這裡沒有寺廟/卻好像住了神仙/人人到了這裡/都想許個願」,把平溪的感覺很自然地帶了出來,而且我從來沒有想過,以前我看到天燈只會覺得是飄在天空中的大型垃圾。但另外一方面來說,是啊,平溪是一個許願的地方,你到處都能看到實體化的願望在空中飄浮,我也就漸漸地對這種我本來無法理解的文化改觀,放天燈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而我們仍能從中尋找更友善對待環境的方法)。
後來她們在臉書上發表了一首歌,叫做〈嘉義的歌〉。歌名十分簡單,歌詞同樣地十分逗趣。老實說我從來沒有認真去過嘉義,頂多是環島的時候有經過這片土地。當時因為正在趕路,我們從台中一路殺往台南,沿途只覺得嘉義的農田很臭(當時可能農田都在施肥,準備耕種下一期作物)。
但這首歌,很奇怪地,我聽完第一遍以後,我已經要哭了。大提琴穩重的聲音給人一種步調緩慢,人情純樸直接的感覺。
可以說這樣類似的感覺,就是聽她們表演最大的魅力。
不過,其實我今天想表達的東西跟23號半沒有太大的關係,只有一點點的關係,上面只是我的置入性行銷。
總之,那場「給地方的歌」的表演很成功,在表演結束之後,她們會待在門口跟大家聊天,也會擺出之前發佈過的專輯,希望大家可以捧個場。
原本她們的專輯我已經有了,不過我發現現場有販售比較早期時,她們製作的單曲EP〈無所事事的甜美〉,我同樣也很喜歡這首歌,就想說順便收下來。在付完錢之後,負責收銀的Coffee M老闆娘跟我說你可以去前面找她們簽名呀,還能說說話。
但這讓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腦中馬上有很多想法開始打結。
當時我這樣想: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太害羞了,還是因為,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跟表演者很有距離。我覺得我沒有辦法拿捏那樣子的距離跟問題,我也說不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是說,其實我一直覺得跟所謂的「公眾人物」拍照、握手、要簽名,是一件好奇怪的事情。他們又不認識我,除了他或他們的作品以外,我其實也不認識他。我們一起拍照,握了手,拿到了她們的簽名,又如何呢?為什麼大家總是會去跟她們要簽名,拍照?那會不會只是一種虛榮的感覺,證明自己曾經距離公眾人物那麼近,覺得自己臉上有光……
如果我是一個創作人,我一定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像作家簽書那個樣子。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偉大的事情,只是努力地把自己微小的想法表達出來而已,但公諸於眾以後,你好像就突然高人一等了——天啊,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面對那些不斷貼上來想跟你握手,而你必須陪笑面對……不由得就會有一股噁心感湧上來。
我在這裡做什麼呢?為了讓別人認識我嗎?為了證明我也是一個「善良」、「和藹」、「好相處」的人嗎?
總之,我覺得這樣的合影反而很令我感到困窘,可是如果直接表示自己不想要跟他們說話拿簽名就離開也非常不禮貌,所以我還是跟在一位女生的後面排隊。
輪到我的時候,我生硬地把專輯拿出來,把封套拆開,讓她們可以在上面寫字。
不知道為什麼,氣氛有一種凝結的尷尬,伸手就可以碰見,木偶在簽名的時候,我就跟mimic尷尬對望,然後眼神不知道要放哪裡好,接著換mimic簽名,嗯……快簽好了,我是不是要說些什麼?所謂的尷尬的白話,就是指那種你感覺自己做什麼事情都不太對勁的時刻,可是那很明顯地其實只是一種感覺,但尷尬的氣氛像是有隱形的荊棘四處蔓延,令你手腳不聽使喚地僵直,不敢移動,思考同時受限。
等到mimic也簽完了,她抬起頭來,兩個人一起把專輯再交還給我。
我想我還是必須要說些什麼,所以想辦法硬擠出來,「嗯……你們很棒。」
她們靦腆地點頭回應,我也跟著點頭回應,接著迅速抓了專輯,一溜煙地逃離現場。
離開現場沒多久,我站在和平東路某個騎樓底下,腦中一直告訴自己,我在說什麼東西啊。什麼叫做「你們很棒」啊?聽起來好像我站在某個高度給他們肯定一樣,我真是不解耶,我怎麼會說這樣子的話。
然後腦中又繼續有了更多更多的其他想法,我時常在想,對於一個創作人來說,他最想要跟看他作品、聽他作品的人說些什麼呢?
我試著用我自己的經驗去思考,雖然我也不好意思自稱什麼「創作人」,但勉強我還算是有一些別人偶爾會來看的東西吧,我想身為一個創作人,如果有能夠跟人對話的機會,他應該會希望可以拿自己琢磨好的想法去跟別人做有意義的交流吧。也許期待在每一次的相遇或對話裡面擦出什麼火花,但如果太過於在乎這個,時常會感受到的多半也是失望。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寫些什麼廢話,我的意思是,他們會希望來看他的作品的人說出什麼嗎?
我是一個寫東西的人,我想如果是別人看完了我的東西,我應該會希望他對我所寫的內容有所共鳴,但又不希望他單單只是說出好感動、好嚇人,這樣直接的感受,希望對方能夠進到自己文字的世界裡面,想像當時他也經歷了完全一樣的東西,接著令他反芻。不過,很顯然這樣的期望太夢幻太理想了。而且要是真的不小心看了我的文章的人,假設只有十個好了,十個人都達到了這麼夢幻的表現,我想沒有一定時間我也負荷不來這樣的反饋。
老實說這篇文章是我2018年四月想要動手寫的,而我在更早更早之前就想要寫了。
後來我還去看過很多不少表演,我覺得這件事情我還沒有思考完,還一直卡在某個狀態,我至今還是會在若有碰到可能有簽名或合影的機會時,感到不知所措。
有很多人我很喜歡他們,很欣賞他們的創作,但一方面我又覺得這是可以分離開來的東西,我來的目的是為了感受這個人或這個團隊所呈現的東西,而不是用來表現的載體(人)。但常常還是會覺得有他們這些「載體」真是太好了。
或許這裡面有一個問題是我非常抗拒偶像崇拜這件事情吧。
我暫時還是不確定該怎麼辦,我常常告訴自己不要想這麼多,其實拍個照簽個名沒什麼的,但也還是有點抗拒這樣的行為,好像我自己最後也是圖個「證明」,而不是為了某個更大更遠的東西。
寫到這邊,發現有可以吐槽自己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腦袋繼續打架,我想反駁自己幹嘛一定要為了某個更大更遠的東西才去做某件事情,但我當然希望自己總是可以朝著那些追尋著更大更遠的東西的方向前進。
當然,又不免得要回來自怨自艾一下,我的生活已經很久沒有在追尋這些更大更遠的東西了,覺得自己變得很「效率」,思考模式跟行為規範都以效率為第一指導原則,如果沒辦法迅速地處理掉一件事情,就會覺得自己很失敗。我還是覺得這些是工作所逼,我好像越認真在工作上面就會越離自己喜歡的樣子越來越遠。在工作的角度上我覺得自己追求效率的思考方式很好(但其實我工作的方式很沒效率)。
我又要打自己岔了,因為我發現自己可能寫過類似的東西。
我要繼續回來講簽名的問題。
在更之前的時候,我有去過新竹一趟,參加「不差生活節」,之前的日記中有用幾篇文章的篇幅在描述當時的事情,我還拍了很多照片。
參加這個活動的最大目的是因為我想去看厭世少年,他們是我當時很喜歡的一個樂團,他們的歌很奇怪,聽起來很吵,但聽完心情很平靜,歌曲配樂活潑奔放,歌詞下流又直接,主唱簡直是亂七八糟,比方說他會在台上亂叫,吼跳。第一次認識他們是在Easy shen的專輯巡迴場上,他邀請他們來當開場嘉賓。很少去聽表演的我馬上被這組嘉賓嚇到,當時我跟喬雅坐在三創的展演空間裡面,一度以為自己進錯包廂。
他們大概表演了幾首歌,前面有一首歌歌詞亂七八糟聽不懂,最後主唱一直在罵髒話,後來有一首歌的配樂很長,但我突然被感染,然後主唱開始誦經,誦的是《心經》,也就是那個有名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一大段。同樣的段落誦完之後,主唱開始用嘶吼的高八度繼續誦同一段經:「 觀!自!在!菩!薩!」
隨著旁邊狂亂的配樂,跟他們的鋼琴手開心地在鍵盤上舞動手指,我突然覺得這組樂團很不簡單,在我的想像中,我認為這首歌是不是在講一個受刑人在監獄中發狂,但努力想要保持鎮定的樣子,後來我去查,這首歌叫做〈就這樣子不見〉,而在更長的時間之後,我發現這首歌不是我想的這麼浪漫。
七分鐘的狂亂結束以後,主唱低下頭來,唱起了他們開場的最後一首歌,〈妥瑞氏症〉。正如歌名一樣,他們成功地演繹了得到妥瑞氏症,不,應該說是得了任何一種無法控制自己的病,以至於被當成異類不被喜歡跟接觸的患者們的心情。
聽完整部演出以後,我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厭世少年而不是沈簡單。從那時我開始愛上他們的歌。
那時我興奮地到新竹參加這個活動,順便去當志工協助活動現場各項事宜,在厭世少年演出的那一天晚上,我有幸跟著活動主辦方一起到了南寮漁港附近一家小有名氣的窯烤披薩店吃晚餐。而正好厭世少年一行人們就在我們隔壁桌聚餐吃飯。我也是難得離我的「偶像」們有那麼近的距離,是不是該跟他們說些話呢?
我自然是沒有這麼做,因為自己心裡一些莫名其妙的關卡跟想法,我覺得身為一個舞台底下的觀眾或聽眾,其實我們離舞台上的人好像很遙遠,但對舞台上的人來說,其實那不是很遠的距離吧。
回顧著這樣的心情直到今天,我發現自己在這個問題中似乎沒有什麼成長。
如果想要努力往下挖,也許覺得,很可能真的就是一個抗拒從眾的心態跨不出去而已。而且我要強調,我一點也不鄙視別人去跟什麼歌手、藝人拍照的這件事情,只是我自己會不好意思去主動要求,因為我覺得這樣的行為就像是我要逐什麼名利一樣。當別人在做這個行為的時候,我覺得他們自然又真誠,但如果想到自己要去這麼做,就會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扭曲。
我一點兒也不確定這樣的想法怎麼跑出來的,又或者,或者其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樣想?
不過前面講到的那些,都離真正意義上我所抗拒的「追星」行為有一段距離。我覺得自己最接近追星的時刻,應該還是這一篇文章了吧。雖然我還是有同樣困窘與尷尬的情緒出現,但是我又覺得在那種時刻我的「追星」行為是稍微較意志堅定的。
希望如果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讓我知道,搞不好可以解決我的困擾。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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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刪除有一種我每次去廟宇拜拜的感覺,就......
回覆刪除天哪我感受很深,每次在求神的時候,我心裡另外一個聲音就會跳出來說:「你到底是在跟誰說話說給誰聽的……他們真的想知道這些嗎?」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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