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01

20200727 中獎

「中獎了!中獎了!」

我記得那時我剛對完獎沒多久,可能想去廚房找一點喝的進房間吧,冰箱還有兩瓶啤酒,來小小地替自己慶祝一下。剛打開房間門的同時,阿姨也正好走過來,對著我興奮地大喊。

我當時有點嚇到,我想說誰中獎了,妳中獎嗎?我也中獎了,還是你知道我中獎了?可是我根本還沒有跟任何人說啊?所以我問:「什麼,什麼中獎了?妳也有買喔?」

「不是,不是威力彩啦,是老鼠,抓到老鼠了!」阿姨興奮的說。

「什麼什麼中獎了!」我弟聽到了也趕快興奮地從房間裡跑出來,阿姨又再說了一遍,「抓到老鼠了!」

然後我們幾個人趕快咚咚咚的跑向事發地點——飯廳角落。到了飯廳,看向角落擺的黏鼠板,馬上就看到一隻大概拳頭大的老鼠,就側翻在其中一塊黏鼠板上,看到三個偌大的人類步步逼近,老鼠一邊掙扎脫逃,一邊卻又被黏鼠板黏得更緊,牠不知是驚慌,還是由於掙扎之下導致黏劑拉扯所產生的疼痛而發出尖銳的嘶叫。

哇靠,真的是中獎了。

突然這樣開場,可能有些讀者沒辦法立刻進入狀況,所以我快快跟各位前情提要一下。

我們家的社區是在一個被各種更高級的社區所包圍的一個較舊的社區裡面,而不巧地,我們家的位置又在這個舊社區的最裡面,背靠一面竹林,我房間對外窗正好就面向這個竹林,而不只我的房間,我們家好幾個人的房間(除了我爸的房間),以及陽台的開口全部都面向竹林。所以,我們家經常跑進蠻多飛禽走獸。

比方說,偶爾我在飯廳吃飯時,會看見鴿子或是其他更大型的鳥類,飛進我們家的陽台中躲雨,或欺負被關在籠子裡面的愛情鳥。不僅如此,也會有很多種我不曾見過的飛蟲經常在家裡出現,即使現在玩了好一陣子的動物森友會,認識了一些昆蟲的長相,但我依然經常還是可以在房間裡面或家裡面看見我不認識的昆蟲。

由於我們家的地理環境如此得天獨厚,再加上高度也才差不多二樓的緣故,因此有老鼠,就不是這麼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情了。雖然說著不太意外,其實剛發現時,也還是蠻意外的,畢竟家裡搬到這邊來起碼也有六七年的時間了,除了蟑螂以外,其實我也是一直到大約一年前,才從其他家庭成員口中聽聞到「家裡可能有老鼠」這件事情。

某次飯桌上吃飯時,奶奶說她有一天白天,她拿著我爸的衣服走進我爸房間想幫他收,才剛穿過門簾,就發現地上有一隻老鼠看著她,跟她四目相對,然後就一溜煙地跑了。那次嚇到她了,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家裡會跑老鼠,她認為老鼠一定是從陽台跑進來的,從此之後,她都會把後面陽台的門都關得緊緊的;不僅是奶奶,阿姨也曾提出支持此一證據的證詞,她說後面陽台的垃圾桶,有時候會有被翻弄的痕跡,或是有東西把垃圾袋咬破,讓垃圾裡面混合髒水食物的湯汁都流出來,搞得垃圾桶很臭。她判斷就是老鼠,所以也是交代我晚上都要拿鍋蓋把垃圾桶蓋好,不要讓老鼠再去翻東西吃。

但證詞畢竟不能被當作直接證據,除了人證以外,家裡並沒有再發現其他任何關於老鼠出沒的新事證。隨著日子過去,大家也就漸漸淡忘了老鼠曾經出沒的事情,因而變成懸案。


事情發生轉機,是在幾個星期前的一個晚上。

那天我待在房間裡,下午下過午後雷陣雨,因此夜晚特別涼爽。當時美吟跟我一起坐在電腦桌前,很高興地吃著洋芋片、觀賞著當時有一些話題性的日本動畫《異獸魔都》。每一次看的時候,肚子都會很餓,因為動畫裡面總是會詳細描述他們在吃什麼食物,還把那些東西都畫得很好吃。為了通風,我們並沒有把房間門關起來,而是讓它半開,而正當劇情撥到一半時,突然間美吟不再看著螢幕,反而轉頭盯著房間半開半掩著的門口,她愣了不到半秒鐘,就開始放聲大叫,「啊啊啊!你看你看!好大一隻!」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跟聲響嚇到,想說是什麼東西,是蟑螂嗎?我想看卻看不到,在我的角度,通往門口的視線剛好被收納櫃擋住,所以只能跟著她的反應而反應,身體緊張了起來。

就在我想要看得更仔細而挪動身體的那一瞬間,美吟又發出了更大的叫聲,「啊啊啊啊——」隨著美吟的叫聲放出,以及我又再次被美吟的驚嚇聲嚇到,導致身體顫動了一下的同時,我的視線也晃了一下,在那瞬間有一個黑影迅速地從房門閃過,大概只有一幀的時間。在我什麼也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之前,房門口已不剩任何身影。只剩下美吟一直歇斯底里的對我咆唸:「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家怎麼會有老鼠!你看到了嗎?」

我說我沒有看到,她似乎有點氣急敗壞,問我要怎麼辦,我問她妳確定嗎?她似乎更火大了,叫我自己出去看,然後不斷抱怨覺得噁心骯髒害怕巴拉巴拉。我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感覺,可是我當下本來沉浸在劇情中,然後突然被她嚇到,心情還沒平復,而且什麼也沒看到,又莫名其妙被咆哮一頓,好像沒看到那隻老鼠是因為我有問題一樣,心情不是很好。

所以我有點不耐煩地出去繞場一圈,把客廳燈打開、廁所、飯廳、廚房,都巡了一遍。理所當然的,我並沒有發現老鼠的身影,也不確定該做什麼處置。美吟跟在我背後繼續碎唸。總之那天,我們彼此都有點不太開心,後來動畫當然也沒辦法繼續看下去了。

隔天,我跟美吟晚上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當時正在看國會頻道,看邱顯智怎麼發表對於《國民參審法》的意見,後來這個東西被修改成《國民法官法》,於7/22立法院三讀通過法案),阿姨正好要去廚房弄東西來吃(她晚上固定會打一杯水果優酪乳之類的東西給自己當健康晚餐)。

感覺她才沒進去多久,她就突然幽幽地走出來,把飯廳的門簾拉上,然後走過來,說:「我剛剛,好像看到老鼠了。」


阿姨在描述如何發現老鼠的細節時,美吟一邊聽,一邊莫名其妙感到很開心,她整個眼神都在發亮,還一直對我使眼色,一副「你看吧你看吧」的表情,隨著阿姨劇情的描述,她一副心有戚戚焉地得意的點頭、得意的竊笑。

由於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兩個情報源了,因此就連多疑的我也開始正視老鼠這件事情,防鼠大作戰正式開始。阿姨表示,她是在廚房裡面發現老鼠的,當時她才剛走到門口,就發現水壺旁邊的架子下面有東西,她看到一個黑影竄進去,還帶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想必就是老鼠。因此,她才剛進門口,就緩緩倒退走出去,並拉上了飯廳的門簾,劃出封鎖範圍。

由於廚房通往陽台的後門是緊閉的,沒有其他出口,老鼠如果要跑出來,勢必會經過客廳,經過我們的視線內,也因此我們幾乎可以肯定老鼠就在廚房或飯廳這兩者擇一的空間內。

問題是,要怎麼抓到老鼠呢?

不是捕鼠籠,就是黏鼠板吧,我想,可是這個時間哪裡買得到黏鼠板?已經臨近午夜十二點了,大多店家應該都關門了吧?

阿姨指示我位置,說哪條路上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生活百貨,我也跟著有記憶了起來,趁著我們還能掌握老鼠位置的時候,立刻騎車出去購買。阿姨則說她要鎮守在客廳,等我們回來。

黏鼠板有大片跟小片的,當時我們沒有想太多,一組是兩片裝,想說小片的一組應該就夠了吧?感覺阿姨跟美吟所描述的老鼠大小,應該都不是到真的特別巨大,目測這個小片的,對於老鼠的體型來說應該已經是綽綽有餘,於是就帶著簡單一組黏鼠板回家了。

到家時,阿姨已經著手在準備其他防範事宜,她拿出一個紙箱,把它割開來,說要幫房間的門縫底下加工,不讓老鼠跑進去。我們把黏鼠板一片設置在原先阿姨說發現老鼠的廚房架子底下,另一片放在飯廳冰箱的角落後,也趕快跟著進行門縫底下的護欄加固工程。

阿姨則在廚房又弄東弄西,從冰箱拿出雞肉,稍微剪成幾小塊,把它們撒在黏鼠板上,作為陷阱的誘餌。

防鼠作戰準備得差不多以後,我們就各自去洗澡休息了,大概睡前沒多久,就聽到阿姨來敲我們房間門,我還來不及走去開門,阿姨已經自己開門走了進來,看到她手上拿著一塊黏鼠板。

「你們看,太扯了!居然沒有抓到!」

我仔細地端詳了黏鼠板,發現阿姨手上的黏鼠板,中間黏有一些白白的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剛才的雞肉的碎屑,看起來,老鼠剛剛來過,而且還把雞肉叼走了!不僅如此,在黏鼠板的最邊緣,還非常明顯地留有犯人的作案證據——一隻小腳印,簡直怕我們不知道是牠幹的一樣。這隻腳印分明就是挑釁。

「天哪,牠怎麼那麼厲害?」

「太扯了,真的太扯了。」美吟一邊驚訝地說,可是也一邊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她一直為有人跟她一樣同仇敵愾而感到開心,似乎覺得自己昨天的感覺已被全然的理解。

「他整個把我放的雞肉都吃掉了,而且還留下腳印!」阿姨說,「這個黏鼠板會不會不黏啊?還是太小了?沒有更大的嗎?」

我有點不好意思,「嗯,其實現場還有更大的,但是我們想說沒有需要用這麼大的……就沒有買。可是不黏應該是不至於才對……」

「天哪,錯失良機!我還以為今晚就抓得到牠了,沒想到牠這麼狡猾!居然一腳踏上去,隔空把肉吃掉,而且這個板子居然也沒黏住牠。」

「太扯了……」美吟還在驚呼。


後來,阿姨似乎又在飯廳搞了一下。等到我們隔天起床的時候,黏鼠板的位置已經被變過了,只可惜沒有變的就是,那天最後並沒有抓到老鼠,等到一個晚上過去,自然也已經無法再限縮老鼠的位置了。

我想,老鼠大概已經對人類的詭計產生了警覺,畢竟我們只差臨門一腳就抓到牠了,因此之後幾天都沒有再看到老鼠的蹤影;而我們也對老鼠的出現更加地警覺,後來陽台門,哪裡的門我們都會關得好好的,深怕老鼠留給老鼠一個進出的通道,也把家裡好好巡過一遍,可是都沒有真正發現老鼠可能用來進出的入口,最後只能想說牠會不會被我們嚇跑了?

可惜,這個想法是錯的。

之後幾天,雖然沒有人再次真正見到老鼠的身影,卻也沒有老鼠離開的跡象,每天晚上我回家吃飯時,經常可以看到飯廳冰箱縫隙中,跑出很多莫名其妙的長年灰塵,阿姨判斷這大概是老鼠鑽進去躲在裡面以後,又帶著這些灰塵跑出來,所留下來的痕跡。這些持續出現的新事證,讓我們完全不敢鬆懈。

阿姨有跟我爸討論過老鼠的事情,只是我爸這幾年開始修佛,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當然是奉勸大家不要殺生,來者是客,牠這輩子做老鼠就是要做老鼠該做的事情,這是牠的本性,我們不要妄下殺念。據阿姨轉述,有時候我爸自己在餐桌上,或是在房間裡,還會喃喃自語對小老鼠溫情喊話:「小老鼠啊小老鼠,你來到這個家,我們也算是有緣。你就活得簡單一點,做事要小心,千萬不要太貪吃啊,也不要跑出來給他們抓到。」

針對這件事情,我也去請教過朋友意見。菜醬的女朋友是一位老師,我們都叫她阮老師,她熱心地分享她們怎麼在學校發現老鼠,而且抓捕老鼠的經驗,說我們黏鼠板的用法有問題,應該要兩片合併放在一起,而且因為學校發現的老鼠都是又肥又大,通常一片抓到以後,老鼠還可能可以掙脫,所以要再用另外一片夾上去把牠連肉帶片給扔了。

雖然我不修佛,但我也難免覺得這樣的行為對老鼠,對生靈來說有些殘忍,所以我也傾向用捕鼠籠抓老鼠就好了,還被批評是婦人之仁。老師則另外提醒我,如果抓到老鼠,真的要放生的話,一定要放生到五公里以外的地方,因為老鼠的嗅覺很強,可能五公里以內牠都有辦法再跑回來。

那兩片黏鼠板放了一個星期,除了那個腳印之外,就再也沒有抓到什麼鬼了,阿姨說「放那麼久,應該都已經不黏了吧」就把它們丟了。她換買了一個捕鼠籠,放在飯廳角落,那個當初「抓到」老鼠腳印的地方。我爸千交代萬交代,說若是抓到老鼠的話,一定要把牠放生,不要造孽。

剛開始,捕鼠籠的效果並不好。一開始阿姨先是放了一些肉塊在裡面,但是幾天老鼠都不中招,使得肉塊都發霉了;有時奶奶看到冰箱角落的灰塵,就會想把它掃掉,掃除時誤觸捕鼠籠的陷阱,使得捕鼠籠的被門關上後,奶奶也不知道怎麼把它用開,那一天就白白的過去了,無法產生效果。

阿姨經常對捕鼠籠有不同想法,有時候放肉塊,有時候放豆干。有一次晚上我去廚房裝水,看到她拿烤箱不知道在烤什麼東西,就瞧了一眼,看到她從烤箱內夾著半條香腸出來,我想說她不是晚餐都吃得很健康嗎?她馬上解釋說這不是她要吃的,這是要給老鼠吃的,要幫牠烤得香噴噴,牠才會有興趣來吃。我心裡開玩笑想說,或許我們也應該幫牠把蒜頭剝好,放在旁邊才對。不過我沒有講出來,畢竟後來我就沒有太積極處理老鼠這件事情,就算只是玩笑,這麼說出來也實在太像在講無謂的風涼話了。

我必須說這隻老鼠的自制力真的是非常的好,那支香腸連我都覺得香,聞到就流口水想吃了,但對牠完全沒有用,牠連碰也不碰,好像死都不會靠近那個籠子一樣。牠真的有聰明到認得出來這個東西的名稱就叫作「捕鼠籠」嗎?我們也一度懷疑老鼠會不會已經走了?

但這樣的懷疑,都會被時不時從冰箱縫隙中掃出來的灰塵給打個粉碎——老鼠一定還在。事實上,老鼠不只還在,牠還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花生,開始剝起花生殼給你看,冰箱附近的地上除了灰塵之外,有時也會出現一些碎裂的花生殼,殼內自然是空空如也。逼得我們也要把家裡所有的零食全部收得乾乾淨淨,裝在老鼠爬不進去也翻不出來的地方。

這個捕鼠作戰持續了快要一個月的時間,但是並沒有任何起色,每一次阿姨說起這件事情,都要憶我們買捕鼠板的第一天,惋惜那一次的機會多麼千載難逢,錯過了多麼怨嘆,也讓我每次聽,都要內疚自責一次,都是當時的我把問題想得太天真了,才沒有抓到老鼠。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或許我爸也慶幸我們那次沒有抓到吧,要是抓到的話,牠的死期就來了;而對我爸的角度來說,他的家人也種下了一個惡果。


對了打到這邊,我發現我說「快快前情提要」的時候,跟教官在升旗台前說「耽誤同學五分鐘時間」的意思好像是差不多的,哈哈哈,快可以接回來劇情主軸了,大家忍著點!得過且過一下。

直到一個星期前,阿姨真的受不了了,她決定不管這麼多了。

那天晚上,我從房間走出來走到飯廳又要裝水,看到阿姨已經在飯廳角落,平常老鼠蹤跡出現的地方佈下了天羅地網。她用三塊黏鼠板緊緊臨著,靠著牆壁排成一個ㄇ字形,ㄇ字形中間則放著一根長長的玉米,玉米只有簡單燙過,沒有特別調味做什麼額外的加工,甚至連皮都沒有完全扒下來。她說,這個叫做「玉米陣」,是她從網路上查到的真功夫,我記得她一邊把玉米放進微波爐加熱的時候,臉上已經有點無奈的眼神,然後她又提起了第一天抓老鼠的事情(我又心裡中了一箭)。

我把這個玉米陣講給美吟聽的時候,美吟也是笑到不行,但同時又肯定阿姨對於防鼠所付出的努力與認真,甚至認真到有點可愛。



捕鼠籠裡面的誘餌也從香腸換回了肉塊,但同時也在捕鼠籠裡面放了一些花生。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每天我們都期待可以在玉米陣上面發現一些什麼,甚至有時候我會特地走去飯廳看一下狀況,經過時也會躡手躡腳(雖然沒什麼用),就怕驚動到老鼠,可是依然沒有任何收穫。

第四天,阿姨在我上班時傳了一張圖片給我,還留了一句話,「已經鑽進爸爸房間了」。我看了看,是我爸房間的門,門底下原本做防禦工事的紙板,被挖了一個洞。看起來,是老鼠搞得鬼。我下班回家後,阿姨她又用第一人稱講了一遍給我們聽,「我今天上午出門,回到家的時候進你爸房間,發現怎麼地板上,欸奇怪,怎麼有一些碎屑?再仔細一看,紙板被挖了一個洞,我才知道,一定是老鼠。老鼠跑進你爸房間了。」

美吟聽完阿姨的敘述以後,想了想,突然提出一個疑問,「阿姨妳說看到碎屑的地方,是在房間的外面還是門裡面?」

阿姨說是在門裡面,美吟立刻覺得不太合理,說如果老鼠是挖洞,應該用嘴巴啃,啃一啃,碎屑應該會跟老鼠在同一面才對,「對喔!」阿姨驚訝發現,「你講的這個,我沒有想過耶!」

美吟繼續說,「會不會老鼠其實,一開始就躲在你爸爸房間裡面,所以……」真不愧是看過福爾摩斯跟大學寫過推理小說心得報告的人,我對美吟的推理嘖嘖稱奇。我們現在真的在辦案了嗎?

我提出不同的看法,我說,或許是老鼠把門挖出一個洞以後,在經過洞口的時候鼠毛又黏到了碎屑,再把碎屑帶進我爸房間裡面也不一定。

大家互相討論下來,我們也再拿出圖片來對照,並比對幾項生活經驗,研判老鼠搞不好真的一直都躲在我爸房間裡面。以下羅列幾個論點:
  • 理由一、花生一般來說也是我爸拿來在舅公到家裡做客時配高粱用的,平常都會放在我爸房間。
  • 理由二、我爸常常跟牠精神喊話,搞不好他們已經沆瀣一氣,我爸有時候看到牠也會裝作沒看到,兩人平時合作無間,相安無事。
  • 理由三、阿姨平常上午都會把我爸房間門關起來,無形之中反而把老鼠保護得好好的,晚上我爸回家後,老鼠才會跑出來溜達,再趁其他時間跑回去躲著。
  • 理由四、家裡都巡過一遍,沒有發現老鼠的出入口,除了我爸房間……大家都認為很安全所以沒有人特別去巡過。
  • 理由五、挖洞的碎屑在房間內部,研判老鼠其實是從內側進行挖洞,而非外側。
那天過後,由於我們再也不能確定老鼠到底在我爸房間外面還是裡面,阿姨表示不打算把洞補起來,除了其他人的房間還是要關緊緊之外,暫時就先這個樣子。這些推理雖然很有趣,但是對於抓捕老鼠本身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的作用。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甚至都從南投回到台北了,對於老鼠可能的位置已經不斷擴大,我們已經無法確定牠的位置。而且,捕鼠籠沒有用,肉塊沒用,香腸沒有用,花生沒用,玉米陣也沒用,我們所有已知的做法,都無法抓到牠。我想,我們可能一輩子都要跟這隻老鼠共處了吧,老鼠太狡猾了,我們人類拿牠一點辦法都沒有,家裡又這麼多地方可以鑽,還有這麼多食物,根本餓不死牠。

我本來,真的是這麼想的,正當眾人幾乎都已經放棄希望的時候。


「中獎了中獎了!」

讓我們回到故事一開始,當我聽到阿姨說,中獎的時候,我真的是太不敢置信了。

就在佈下玉米陣的角落,一隻大概拳頭大的老鼠,側翻在黏鼠板上,而牠的身旁,就是一根比牠身體還長一倍的玉米。

只是老鼠黏在黏鼠板上的位置,角度其實有點奇怪,牠側翻在黏鼠板上,但前半身卻在黏鼠板的外面,且前進的位置也不是朝向玉米,而是感覺要鑽進冰箱的隙縫中。

但不管如何,經過八天的煎熬,阿姨辛苦煉的玉米陣,終於發揮了作用。

「快去拿手機!」阿姨對我弟說,我聽到手機,也趕快跟著我弟各自衝回房間,我一邊拿著手機出來本來想要拍照,可是現在比起拍照,我更應該打給另一個同樣關心這個事件的人,美吟。

我馬上跟美吟視訊通話,她也很快接起電話,鏡頭一對到老鼠的姿態,她就興奮地大叫:「不會吧?抓到了老鼠!天哪——」

阿姨興奮地回顧她剛剛怎麼發現老鼠的,然後我們眾人七嘴八舌討論該怎麼處置牠,阿姨還一邊幫牠拍照。我想到我爸說,抓到的話,記得要把牠拿去放生,可是現在是黏鼠板抓到。基本上在我的認知裡面,要是被黏鼠板抓到的話,等於就是死了,沒救了。老鼠身上的毛很多,就算想把牠拔下來,也可能會把牠連皮扯下,生不如死。

本來阿姨是說就不要跟我爸講了,直接拿去丟掉處理掉,但其他三人都反對這個意見,覺得牠很可憐,而且看一看,其實還蠻可愛的……所以,我們還是開始想要怎麼把牠裝進捕鼠籠裡面。

由於牠的頭跟前腳都還在黏鼠板外面,其實我們要是都不管牠,搞不好還能看到老鼠半夜拖著黏鼠板在地板上爬行的畫面,只是老鼠若不斷掙扎,其實只會被黏鼠板黏得更緊,牠自己也越痛苦。



我把籠子拿過來,問阿姨說我們能不能想個辦法把牠弄進去,阿姨說好吧,不然這樣也很難處理。她拿了一雙竹筷,我把捕鼠籠打開,我們合力想辦法把老鼠弄進去。雖然我們已經盡量不要傷害到牠了,但在老鼠不斷慘叫掙扎,以及牠身上的黏劑實在沾得到處都是,讓我們還是有點粗魯地去戳牠,或不小心讓夾牠的手跟尾巴被夾在鼠籠上。

在一陣努力之後,總算把老鼠丟進去了,我們關上門,可是老鼠一副很痛苦的樣子。為了把老鼠弄進去,而不讓牠受傷,我們在弄筷子的時候也得一起把更多的黏劑摳進去,造成老鼠被更多的黏劑纏在一起,搞到牠四隻腳都被用奇怪的角度跟尾巴黏住,或跟籠子黏在一起,甚至是原本放在鼠籠中的食物也被黏在老鼠身上。牠繼續發出慘叫聲不斷掙扎,讓我看得十分心疼。

該怎麼樣解除黏劑呢?我弟叫我們沖水,沖水搞不好就可以把黏劑沖掉了。不過我直覺覺得不好,還是先動手拜Google大神。

根據網友的智慧,用卸妝油或是沙拉油都可以,因為卸妝油或沙拉油可以乳化黏劑上面的膠,就不會再有黏性。同時它還要我注意,不要把這個油沾到牠的眼睛或嘴巴裡面,會造成牠失明或中毒。那篇文章還特別註明,千萬不要加水,加水的話會讓黏劑更黏。

我把這段文字唸給我弟聽,原先要吵著加水的他馬上安靜下來,看我要怎麼做。我從房間櫃子裡拿出一罐美吟用剩沒帶走的卸妝水,把捕鼠籠放進廚房水槽中,半信半疑地噴了一些在老鼠身上。然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老鼠的手腳跟尾巴漸漸分開,看起來牠的活動真的變得順暢一些。只是牠一發現自己稍微自由以後,就開始在籠子裡面跳來跳去,試圖脫困,又被沾在籠子上或是身體其他地方的黏劑黏住,很快地又以另一個怪異的姿勢再次動彈不得。

看到老鼠又被纏住,我繼續死命地擠壓卸妝水,噴向籠子跟老鼠身上各處,並小心地避開牠的頭部,老鼠本來還會掙扎,尖叫,我一邊擠,一邊對牠溫情喊話:「你乖喔,不要亂動,我是要幫你的,這個要是噴到眼睛嘴巴,你會死掉,不要亂動喔,很快就會好了。」

老鼠隨著我不斷拿卸妝水噴牠,牠又不斷地掙扎以後,終於恢復了大部分的活動自由,牠在籠子裡面翻滾,打轉,直到身上每一個地方都被清洗得差不多,牠也漸漸不再掙扎,甚至也不發出驚恐的叫聲了。

阿姨接過我的卸妝水,說,「我真的沒想到這個卸妝水這麼有用,這哪一個牌子的?蜜妮?我看這個應該好好幫屈臣氏打個廣告。」一邊說,她還一邊把化妝水翻到正面,靠近籠子幫它們拍一個商品圖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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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這篇文章,蜜妮廠商絕對沒有贊助。屈臣氏……應該算是間接贊助。)
 





在老鼠真的幾乎半完全恢復自由以後,接下來就是怎麼處理牠的問題了。阿姨要我們拿一個袋子把捕鼠籠裝起來,既然真的已經拯救牠了,就照我爸的意思把牠拿去放生吧。

因為我怕牠身上還有一些殘膠,另外還裝了一小杯沙拉油,想說等等放出去之前,再幫牠做最後的清理,不然要是牠出去了,身體又跟外面的東西被黏住,牠也是只能等死。

上了車,我問阿姨要把牠放到哪裡,她本來說我看就放在上次吃烤串那邊附近好了,那邊食物很多,牠不會餓死。不過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月相剛好呈現半月的形狀,又想起之前朋友提醒說,要把牠放生到遠一點的地方,牠才不會跑回來,阿姨就想說順便去看個夜景好了,就一路往五指山(汐止)的方向開。

我坐在後座,一邊顧著老鼠,老鼠這時已經不再發出聲音,我們還怕牠其實早就被嚇死了,因此不斷去查看牠的狀況。可能是太久沒坐車了,通往五指山方向蜿蜒的山路,我很快就感覺到身體有些不適,暈車非常嚴重,幾乎快吐。

阿姨本來還浪漫地幻想放生完老鼠以後,可以在上面吃個烤香腸,在涼亭裡看夜景賞月的,沒想到到了五指山上,剛好正在施作工程,一路上都是挖土機,工程車跟工人,以及斑駁殘破的路面。

我們又往前開了一段,最後在準備要下士林與萬里的三叉路上停了下來,決定就在這邊放生。

我們把捕鼠籠放在路邊,開口讓它朝向草叢,然後我拿出了之前備好的沙拉油,往牠身上倒下去,老鼠頭部以外的地方全部都沐浴在沙拉油裡面,牠也平靜地接受這一切。我本來想說,如果還能再帶一顆肥皂跟清水來,搞不好甚至還能幫牠把身上的油都洗乾淨,可惜忘了。

其實老鼠也是都市裡的動物吧?或許牠一點都不適合來山上,而且牠身上因為先前的掙扎與拉扯,也是製造了一些傷口,老實說,牠這樣的狀態到底能在野外活多久呢?我一點把握都沒有。而且山上有蛇,有更多老鼠的天敵存在,牠從小不是在山上長大的,我想我們大老遠開來這邊放生牠,我心裡是明白的,這樣的放生,充其量只是在滿足身為人類自己的慈悲心而已,對老鼠來說,並沒有太多的幫助。

我說了一些祝福老鼠的話,一邊幫牠祈禱,希望牠未來過得好,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而不是被我們抓到之後丟進垃圾桶,就死於大自然弱肉強食的殘酷中吧,你的死很可能也是下一隻動物的生。

禱告結束,我站起來,走過去,開啟了捕鼠籠的門。

老鼠一開始,甚至沒有意識到籠門已經被開啟,還呆呆地看向另外一邊,沒有什麼動作。直到十幾秒後牠回頭,發現到自己似乎突然自由了,才慢慢地爬出籠子。

牠在草叢中移動的時候,看起來反而像一隻兔子,或許不是像兔子,而是因為牠受傷的關係,使牠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也或許不全然因為受傷,而是由於害怕,牠害怕這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害怕隱藏在黑暗之中危機四伏的叢林。

我們就這樣慢慢看著老鼠在草叢中移動,牠經過的路發出沙沙的聲響,牠一邊遲疑,一邊緩慢地向前,終於走到了草叢深處,直到我們再也看不見牠以後,我們才離開。



(美吟說,這張照片超做作的,其實我也這樣覺得,但我當下真的真的很誠心!絕對不是作秀!)


坐車回家的路上,我已經暈到不行,阿姨把車窗全部搖下,兩個人試圖跟我聊天,去轉移我身體的不適。路上車速放得很慢,我一度還是差點快吐,直到回到平地以後,我的暈車才稍微好轉了一些。

回家之前,我們又停在便利商店門口,三個人下車,阿姨說要開慶功宴,買了一手啤酒,跟幾包零食,問我房間裡的冷氣是不是還開著,我說我關了,不過房間門關著,所以還有一些餘溫,回去應該還可以再開一下。

到家後,阿姨就搬了一張小桌子來到我房間,把啤酒跟零食都放在桌上,跟我弟兩個人坐在床沿邊,我們乾杯。這次防鼠大作戰,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總算順利破案,老鼠抓到了,雖然不盡完美,但我們也沒有殺生,而是真的把牠放生了,也算是滿足了我爸的要求。

阿姨說,其實她不想放生的,很懶得跑這麼遠。是因為我們都強烈要求,想說就讓我們來弄,她負責開車。以前她在別的地方住的時候,也是用黏鼠板抓到過老鼠。那次抓到的老鼠,還比這隻更小,而且不像這次這麼快發現。當她發現的時候,老鼠已經在黏鼠板上黏了一整天了,老鼠淒厲地掙扎尖叫,都快沒有力氣了,還是奮力一搏,然而沒有用,還是被黏在上面動彈不得。因為用力過度,小老鼠吐得到處都是,而屁股處也是噴出了一堆排泄物,說牠都已經脫肛,整個人半死不活。

阿姨說,那個時候她看老鼠也已經奄奄一息了,就想說長痛不如短痛,要死就死的痛快,她就拿一根牙籤還是筷子什麼的東西,她也記不太清楚了,動手去給牠戳戳戳,把那隻老鼠戳死。

我想像那個畫面,很快就不敢想了,感覺血肉模糊的。確認老鼠死了以後,她才把老鼠丟掉。

我說確實長痛不如短痛,可是真的要動手下去做,去痛下殺手,我認為我還是不敢,也不想這麼做。我比較偏向那種自然不去干涉的處事風格,或是道德觀。

說著說著我就跟大家分享電車難題,我們人是不是應該為了更大的「善」,而去做某些惡事呢?

電車難題是一個非常經典的哲學思考實驗,題目大概是說:有一道鐵軌上面被綁著五個人,一台失控的火車正準備撞上去,這時候你發現不遠處有一個操縱桿,只要拉下這個操縱桿,軌道就會變換,火車會開往另外一個軌道上面,得以拯救這五個人。但是在另外一個軌道上,也被綁著另一個人,如果你動手去變換軌道,你等於是拿這一個人的命,換這五個人的命,也可以說,你間接殺了這一個人。請問,你會怎麼做呢?

這個思考實驗的目的是探討效益主義以及義務論之間的衝突,如果你贊成效益主義,你會認為拿一個人換五個人的命是值得的,是更大的善;而義務論則是持相反觀點,他認為若人不應該殺人,即使殺人可以換來再大的善,我們也不應該施行這個惡。

阿姨在他所描述的事件裡面,很明顯地她是比較偏向效益主義,認為長痛不如短痛,動手殺了老鼠才是道德上的正確選擇;但如果是我,我應該會傾向不自己動手去殺老鼠。

我們就這樣趁著酒興,進行了一場有趣的哲學討論,不僅如此,為了讓他們理解,我還翻出幾個影片給他們看,碰巧正好翻到了幾年前世界上對於無人車該怎麼設計AI,所發布在網路上的一項統計實驗:道德機器

道德機器設計了十三個問題,題目都跟無人車的失控有關係,實驗想要了解的是,如果無人車不幸失控的時候,人們會希望無人車的設計是保護車上的乘客而衝撞路邊無辜的路人,還是為了保護路邊無辜的路人,而自撞障礙物卻害死乘客呢?

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玩玩看,題目中羅列許多不同的複雜情境,像是要保護男人還是女人?律師還是流浪漢?老人還是小孩?違反交通規則的好人或跟沒有違反交通規則的壞人,三個人還是四隻狗?車子應該主動轉向還是不轉向?我覺得十分有趣。

在當時,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令人興奮的實驗,因為傳統大家都會認為思考實驗對於人們的幫助,就只是想要搞一個難題來打嘴砲而已,實際上很可能根本不會發生如此極端的情況需要我們去做判斷。

沒想到這個難題卻在未來,會被拿來設計無人車AI的公司拿來作參考——身為未來無人車的使用者,以及各位用路人,你會希望你搭乘的無人車,在真的不小心失控時,擁有什麼樣的判斷機制呢?是它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乘客,甚至不惜撞入商場嗎?還是為了保護路人,所以犧牲在車內的你?這樣的無人車你敢搭嗎?但若你是用路人,你會希望自己成為被犧牲的目標,有一天走在路上就被失控的無人車撞死嗎?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沒有人希望意外發生,但我們都得替意外提早作好準備。相信之後每一家不同的無人車公司,也會以他們的道德判斷作為差異化的賣點,推銷公司的服務供社會取捨吧。


後來我們喝到兩點多,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他們才回房休息。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中都是道德難題,都是老鼠在草叢中爬行的身影,資訊量太過爆炸,腦袋一片混亂。使得我逼迫自己起來寫部落格,寫到早上六點多,天都亮了以後,我想到我這樣精神不濟去工作去通勤,一定會在路上被撞死,決定請半天假,才漸漸睡去。


雖然標題是中獎,但我整個篇幅都在講老鼠的事情,好像也說不過去。所以還是提一下:我威力彩有中獎啦,中了四顆號碼,這樣是八百塊。

所以我也可以這麼說,我不僅人生規劃中又前進了非常重要的第二步,而且這一步也有了4÷7≒57%的達成率,我離我的夢想又更近一步了!

這八百塊我還要繼續再接再厲,再往下買八期,繼續朝著成為一個哲學家的目標而努力!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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