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9

20240629 拆輪行動

罷免基隆市長的行動已經來到第二階段。

身為基隆出生,身份證字號是C開頭,但對這個地方沒有什麼連結,甚至沒什麼好回憶的我,還是不免會想一下有沒有什麼事情是在這個階段我能幫上忙的?

我設想過像大家一樣轉貼文章,或是認真寫一篇什麼,但想想都沒有幫助。轉貼文章是最不動腦的「幫忙」,可能只比按讚好一點點。對這種地區限定資格的活動來說,更是需要精準投放。即使寫一篇文章,能打動的人有限,我不是很多朋友,身為目前有基隆戶籍的朋友就更少了,而身為有基隆戶籍的朋友會看我寫的東西的人就更少更少少到我幾乎是想不到了。

所以,我必須要做一些更實際的事情。

就像選舉的時候最有直接貢獻的事情是拉票一樣,罷免或連署也是如此。
 
從近到遠,來盤點認識的基隆人好了。我們全家都是基隆出生的,但目前還有基隆戶籍,大概只剩奶奶了。其實光是其他家人就不可能了,但是奶奶更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

在我所想到的她有表態的議題中,奶奶幾乎都是我的反面,我幾乎找不到什麼事情是我跟她有共識的。
 
比方說,她經常在餐桌上講一些當今政治非常不正確的言論,像是:台灣人就是卑鄙、客家人就是難相處又摳門,原住民亂七八糟,她說她自己就是「台灣人」,所以她來講最準,在她的角度看來,她更喜歡外省人。
 
不僅如此,她也會從宮廟或是社區反正不知道哪些鬼地方帶回很多謠言,這些謠言在家裡會變成一種真實存在的現象:
  • 先前新聞媒體恐慌報導缺蛋的時候,家裡就出現一大堆雞蛋(後來這些蛋吃不完,阿姨還拿了一袋回去)。
  • 電視新聞在報導什麼海水輻射汙染,而碘鹽可以抗癌抗放射的時候,家裡出現了十包碘鹽(這些鹽到現在都不知道吃完了沒有)
  • 有一陣子會刻意在家裡屯很多食物(我們家有三台冰箱,她會把這三台全部都塞滿)。一邊看著海量的食物,一邊她會說,我們有得吃就要趕快吃,能活多久不知道,阿共下個月就要打來了,好可怕喔。
總之,所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句話在這邊卻需要倒過來講,雖然她是我身邊最近唯一有基隆戶籍的人,但也是最不可能幫忙連署的人。


絞盡腦汁想了一大圈,有一天突然才靈光一閃。

他好像是基隆人,敲他好了。

打開對話紀錄,上一次聯絡已經是去年一月的事情。

當時半夜快兩點,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一定還沒睡,於是我決定單刀直入。

「你是基隆人對嗎?」

「Hi,沒錯。」過了半個小時之後,他真的回了。

就這樣,我們展開了對話,我表明來意,問對方有沒有參與連署,他說他想,但是他沒有空回家,我立刻跟他說,我要去幫他拿連署書來連署,順便可以碰個面敘舊一下。

很阿莎力地,事情開始推進起來,隔天我跟對方聊起艾爾登法環,還看他玩了一陣子,之後約了碰面的時間,一切就這麼定了。

這個人就是肥羊。


肥羊是我大學尾聲認識的朋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絡。

大多數時候我是透過臉書或IG默默關注他的動態,好幾年可能才會因為我的一時興起而聊上幾句話。

之所以會想到他,因為前陣子《腦筋急轉彎2》上映的關係,雖然沒有第一部那樣的五體投地,但我看完以後依然很喜歡,還喜歡到跑去二刷,甚至不排除三四刷。

而這部電影的前一集,我印象中我就是在九年前跟肥羊他們一起去看的。



**

時間快轉到我們約好的那天,我稍微加了點班,才從公司開車到三峽去跟他們碰頭。也幸好我要加班,所以剛好躲過了下班尖峰最塞的一段時間。

肥羊跟SPL一起來,SPL在我認識的時候,是肥羊的女朋友,現在已經是太太了;他們挑了一間日式料理店,老早就坐在裡面等我,店面非常的澎湃,外面很多人在等待跟排隊。

我們碰面之後感覺沒有過很久的時間,我就已經能很自然地說話,好像我們經常有保持聯絡般的要好。我們先從最近的政治開始聊天,聊到近況,聊到投資經,聊到我們共同認識的人最近有什麼已知的發展,又聊到不免俗這個年紀的人一定要的敘舊話題。

他們感慨說,很難得可以有這樣的朋友許久不聯絡,突然主動找上門的時候,不是因為要推銷保險、直銷,或是為了借錢,而是能像這樣好好地說上話,他們覺得很開心。

肥羊雖然是大學時期認識,但他不是我的大學同學,他甚至跟我的大學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算是網路認識的一起打遊戲的朋友,但我覺得一起打遊戲這件事情,可能也不是我們最主要會認識的原因。

如果要貼一個標籤的話,我覺得我們應該算是「一起拼事業」的朋友。

雖然講到這邊,我自己都很想笑,我相信如果讀到這邊的你是原本就認識肥羊的人,看到這邊大概是一個充滿問號跟嘲諷的臉:那種東西算什麼狗屁事業?

總之且讓我先這樣解釋,我們因為這個「事業」有了一些革命情感,後來雖然這個事業最後帶給了我一些生命中巨大的挫折,而且這樣的挫折跟事業本身幾乎沒有關係,但我仍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因為我透過這件事情而能認識他們這樣好的人,我打從心底感到自己幸運且珍惜這樣的友誼。


散場前我們不忘辦正事,把我帶來的連署書給肥羊填寫,其實這份連署書是可以自己上網下載印下來再寄回去的,如果真的要連署的話也不用這麼麻煩跑一趟。但我還是非常樂意與慶幸自己有跑到這一趟,小心翼翼地把連署書用資料夾收好。

回程的路上,回憶著剛剛他們相處的感覺,好像我喜歡的樂團《來吧!焙焙!》,SPL的聲音跟外貌都跟焙檍一樣純真無邪。一路播著焙焙的現場錄影專輯《回到現在》,看到手機螢幕彈出了一個訊息。

肥羊:「今天很棒棒。」

不知道為什麼,這則訊息瞬間讓我想到那種幻想中的學生時期純純的愛,跟喜歡的人出去玩互相道別後,對方又迫不及待地傳了訊息來的那種感覺。

我覺得好真誠到快被融化了,心情有點激動。


**

時間再度快轉來到標題上寫的今天,六月二十九號,星期六。

連署的日期只到六月底,剩下沒幾天能交連署書了,雖然到了這天,據說收集到的件數已經達到連署成功的門檻,但因為可能會有一些不合格件被剔除的關係,負責連署的公民團體還是積極地在社群上催件。

我預想的計畫是要先吃個早餐,再去交連署書,然後去公司處理事情後,兩點前要到羽球場地集合。

但這天我起得比較晚,昨夜幾乎整夜失眠,不情願地起床後還在家裡犯了一會兒拖延症,當時已是中午十二點半,我研判自己應該在羽球這一關會遲到,先傳了訊息到群組通知大家後,還是逼迫自己出門。

拿了早餐,按照導航開到了離我最近的連署站點,在省道上較荒涼的路段,附近有貨櫃場跟物流行,很多大車經過;旁邊矮房一排連著一排,大概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

路邊劃設白線,把車靠邊後,本來想要直接開車門進去交件就沒事了,我卻還是對路邊可能經過的大車感到不安。

於是剛拉起的手剎車又被放下,我重新再挪動車身角度,到更安全的理想位置。

方向盤打左邊、打R檔、緩緩倒車、轉正、剎車。

打D檔、方向盤打右邊、緩緩前進、前進,再前進一點——咚!

右前輪好像頂到什麼了,導致我的車因為碰到物體輕微的晃動了一下,剛剛那邊地上有盆栽還是什麼東西嗎?

我保持原本角度,緩緩倒車,突然看到儀表板上有一個燈亮了。

「胎壓偵測器?」我有不好的預感。

我拉起手剎車,確定一切安全以後,下車一看,只見右前輪當下的狀態已經跟蛋黃哥的軟爛貼圖一樣扁。

怎麼會這樣?我碰到了什麼嗎?

再往前走一點,我發現前面那戶人家在自家的樓梯處還有另外用鐵板搭了一個小平台出來,高度大概是一個階梯這麼高而已,因此我完全看不見。而平台的邊緣用矮的鐵板圍起來,稍稍地突出來,作為平台的邊界。

我看到車輪上之字形的撕裂傷口,研判我的輪胎應該當時是整個開上了平台,同時也壓在那塊突起的邊緣之上,因此頂到後直接毫無保留的爆開。

唉。
 


 



我從車裡拿了連署書出來,走到站點門口,原來連署站點是一戶人家,門口貼著罷免行動的傳單,還用盆栽插著一個立牌寫著「這種市長我不要」。

一個阿姨來應門,我跟她說我是來交連署書的,不過我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我剛剛爆胎了,請問你這邊有沒有認識的車行?

她很熱心地趕快招呼我進去,說外面太陽很大進來坐一下。

她翻了一個號碼,我隨即打過去,電話過了比較久才通,結果對方說他們不接小型車的道路救援,不過又很好心的提供我另外一隻修車行的號碼,請我打過去問問看。

我大聲地把號碼唸出來,阿姨熱心地從桌上翻出一本沒在用的日曆背面,拿出紙筆替我抄寫。

我再打電話到新的號碼,電話響了響,我也想了想,又決定把電話掛掉。

阿姨看著我,我說:「我想到我可能有免費道路救援,我先問一下我原本修車的地方。」

我印象中當初牽車時我有回原廠保養,並買了一組會員的組合方案,其中應該會送幾次免費的道路救援……我翻出LINE,先聯絡我的車廠業務員,他稍微了解狀況以後,請我還是要打客服中心叫救援。

我轉打客服,理所當然的,「客服人員目前皆在忙線中」,接著就在這段系統語音及一段優美的音樂之間無限循環。

坐在他們家一樓空曠的客廳旁,阿姨一邊整理連署書,一邊看著電視上的新聞。雖然她跟我說沒關係,但我坐在那邊臉色凝重地等了五分鐘的電話左右,還是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到我其實去年也曾經替我媽換過備胎,當時雖然換得很辛苦,但也是換成功了,我媽的車型跟我完全一樣,我想換個備胎對我來說應該已經不是什麼難事才對。
 
好,我決定了,我掛掉電話。
 
「客服都打不通,算了。」我不確定我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跟阿姨說話,不過既然我發出聲音了,她還是看向我,所以我繼續說,「我之前也換過備胎,不然我就自己換吧。」
 
「好。」阿姨說,「你也可以休息一下,現在外面正熱。」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另外一個人也走了出來,看起來是這位阿姨的女兒,年紀可能跟我差不多大,或再小我一點,總之都是年輕人。她把連署書收成一堆,坐在客廳的茶几前面開始整理資料。
 
我還是打算先出去看一下怎麼換輪胎,而且我想到我的後車廂很多雜物,如果要把放在後車廂最底層的備胎拿出來,我就必須先把後車廂全部的雜物都先移到後座才行。

我走出去移車,才一踏到戶外,正中午的高溫直襲而來,室內外的溫度差距非常大。剛剛說我換過輪胎,但那一次是冬天,而且我媽把車停到了地下室。這一次我要面對的是幾乎沒有遮蔽處的正中午的高溫。我活得下來嗎?
 
阿姨剛好在後面,「你需要什麼就跟我說,可以找一些有遮蔽的地方,不然你把車停在我們家門口也可以。」然後她招呼她的女兒來移機車,怕等等我的車停在門口她出不去。
 
我觀察了一下地形,前後挪動車身,試圖讓車輛更靠近路邊,但除了要避開前面那戶人家的死亡平台以外,還要注意從左側而來可能出現的車輛。在我的輪胎爆胎以後,可能基於剛剛才受挫的恐懼心理,我發現我忽然得了停車失憶症,挪了幾次都發現角度不對,還差點撞倒別人的花盆。
 
最後我判斷可能不完全是我的問題,而是這個位置真的不容易停。我發現再往前幾步路,有一處更空曠而且也有半遮陽的小角落,我趕緊開過去把車停好。
 
正準備清理我的後車廂之前,我看到了放在後座的鐵板麵跟豆漿。
 
我還沒吃東西呢。
 
本來想說就坐在車上吃好了,不要再回去打擾人家,但翻了翻袋子,發現我忘了跟早餐店拿餐具了。

唉,好吧。

 
「不好意思……」提著一個塑膠袋,我又拉開連署站點的門,「請問你們有免洗筷嗎?」
 
「你還沒吃東西啊?」阿姨說,她再次從茶几上翻找,很幸運地翻到了一雙免洗筷,「我們也正在吃午餐,你就坐下來吃吧。」
 
於是,阿姨跟阿姨女兒還有我,三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對於我這種社恐人來說真是既不好意思又略顯尷尬。
 
她們看起來很自然的樣子,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我坐在旁邊,一邊要顯得不是很緊張的樣子,但一邊又在心底盡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吃我的麵。

然後從他們家深處跑出了一隻柴犬,看到我在吃東西,一直湊過來。

「你們家有養狗嗎?他感覺對你很有興趣,一直要聞你。」
 
「嗯……」我想了一下,我們家好幾年前養過狗,但只有短暫約半年左右的時間;我媽媽那邊有養狗,但是我不常回去;我的房間像狗窩一樣亂,這不知道算不算。不對我為什麼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是不是我太緊張了?
 
「很久以前有養。」我最後擠出這段話。
 
「哦,我以為你身上有狗的味道所以他對你很有興趣。」說完阿姨就拍了拍他們家狗的屁股,對牠假裝生氣的講話,「人家家裡又沒有養狗,你幹嘛一直煩人家!不要打擾人家吃飯!」然後把狗狗稍微拉開一點,狗狗也很識趣地離開。
 
其實我沒有介意,而且狗狗蠻可愛的,現在這個時候我可能很需要被療癒一下。

 
她們吃得比我快,吃完以後又各自弄連署的事情。
 
「啊,曾先生嗎?我發現,你這份連署書,好像不行耶?你有辦法重寫一張給我嗎?」阿姨的女兒說。
 
曾先生?哦,不是我,是肥羊的名字。
 
「是哪邊不行?是簽名的地方嗎?」

「對,而且鄰里也都沒有寫,這樣這一份可能會被判定成不合格。」

「這樣啊……但其實我也是幫朋友送件,我覺得我可能比較難找他重新寫一份。」
 
「是喔。那這樣可能這一份可能只能作廢了。」她說,「因為基隆市選委會的總幹事是張淵翔,他是張通榮的兒子。」

可能吃了點東西後放鬆了一些,我竟忽然想開個玩笑,「意思是說,他是我們的敵人嗎?」
 
她愣了一下,「嗯……也不是這樣說啦。」

「因為他們畢竟也是國民黨,有可能會因此挑毛病找碴。」她補充道。
 
「哦。」

在吃飽喝足以後,我立刻起身感謝她們的款待,本想拿著垃圾自己出去丟,但在女兒跟媽媽的雙重好意之下,我最後連垃圾都丟在她們家的垃圾桶裡。她們真的是非常大方的好人!
 
我走向我的車,把後車廂打開,開始一個一個地把東西移到後座。
 
四支球棒、一袋棒球跟壘球、打擊手套、五六桶的羽球、兩隻羽球拍、一雙羽球鞋、一雙球鞋,野餐墊、簡易帳篷、童軍椅、摺疊板凳,消了氣的充氣氣球,一袋噴漆,一盒立體口罩。
 
搭配我今天的穿著,排汗運動衫跟短褲,若你們第一次認識我,可能會以為我有個陽光運動男子的人設,可惜我不是。
 
我只是送連署書送到爆胎、會在半夜滑政治新聞讀到很生氣而睡不著的一介草民而已。
 
光是搬這堆東西就花了我十幾分鐘,一邊搬一邊在心底想著,等這件破事結束以後我一定要好好整理我的後車廂,把一些雜物都丟掉。

太陽實在很大,天氣好熱,而我忘了帶帽子了,目前參差不齊的頭髮長度即使把頭髮束好了,仍然會有些許髮絲滑落下來,在我的臉上飄來飄去,讓我覺得很癢很不耐煩又干擾視線。我怎麼不在車上固定放一頂帽子呢?
 
總算把後車廂清空之後,我掀起最底層的隱藏空間,從裡面拿出各項工具、千斤頂跟備胎。

但在正事開始之前,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錄縮時攝影。
 
拿出我隨身攜帶的自拍腳架,把手機跟角度架設好以後,我才開始我的表演。
 
我對自己精神喊話:不用擔心,一切都快結束了,我是換過備胎的,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從涼爽的地下室到正中午的大太陽底下而已,換個備胎對我來說哪有什麼難的!
 
Let's do this shit!
 
 
我把千斤頂頂在車輛下面,用工具旋轉扣環慢慢將車輛稍微抬高。
 
接著拿了L型板手來,插進輪胎上的螺帽,準備把螺絲轉開。
 
沒錯,看到這邊的你,如果你曾經換過輪胎,你會發現,他媽的這個人第一步就做錯了。
 
我發現我沒有辦法好好的施力,懸空的輪胎會微微地轉動,當我用力的時候,車輛甚至會些微搖晃,沒拉幾下我就隱約感覺我做錯了。
 
回憶一下,去年換輪胎的時候,我好像也是在這一步搞錯了,所以花了一點時間。而正確的順序,應該是要先把螺帽轉鬆,才用千斤頂抬高車輛才對。
 
我上網核實我的想法,確實順序是這樣沒錯。
 
不僅如此,千斤頂應該要扣在車底邊緣有一個模具設計的插槽上,如果頂錯位置很有可能會造成車輛損傷或不穩。所以我只好再將千斤頂放下來。
 
這一次一定可以!
 
車子重新落地,我確認車輛已經穩固,將L型板手插進螺帽,用力地往上拉——車輛毫無反應,螺帽紋風不動。只有我大口大口的喘氣,全身是汗。
 
我又想起來了,去年我也是轉了很久,怎麼轉就是轉不下來。
 
一個阿伯從自家門口走出來,「你在換輪胎喔?」
 
「對啊。剛剛在那戶人家壓到前面那邊爆胎了。」我往後指。

「哦,啊你換輪胎幹嘛架手機錄影?」

「沒有啦,就紀錄一下而已。」

「喔喔。」他問完以後就又走回自己家裡去了。
 
 
看看時間,快要兩點了。我猜這時羽球的夥伴們大概都已經出門在路上,準備迎接一個陽光運動的健康快樂下午;而我也跟他們一樣,我在陽光底下作一個名為換他媽的輪胎的運動,我想我也很健康快樂,幹。
 
我想到羽球團中有一個夥伴叫做查理,想到他倒三角形的漢草。我真希望他現在可以出現在這裡。如果我有那樣的體格,現在我應該已經開到修車廠去了。
 
但現在不是羨慕別人的時候了,現在在這邊,就只有我跟輪胎跟太陽而已,我必須自救。
 
喘了好大幾口氣,我又再次使出全身力氣轉動螺帽,聽見螺帽發出嘎嘎嘎嘎的聲音,「喔喔喔喔快了快了快了——」我繼續加大力氣並試圖維持,但它再也沒有任何反應,而我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力氣。
 
重複這樣的過程大概三四次左右,也換了幾顆螺帽,想說總有一顆會動吧,但事實是我一顆也沒能夠成功轉開。
 
「哈!哈!哈!」我蹲在旁邊又再次大力的喘起氣來,手臂正在發抖,手掌也因施力過度而紅腫。

不行,我辦不到。
 
我要死在這裡了嗎?
 

我啟動車輛,坐回汽車裡面,把冷氣風扇開到最大。想找水喝,發現我剩下的水本來就不多了,一飲而盡,但還是覺得不夠。然後我又重新撥了車廠客服的電話,不管等多久我都要打進去。
 
幸好,這一次很快就通了。
 
我表明來意,客服問了我的車號跟車型,她問:「您是在哪個區域爆胎的呢?是平面道路,還是高速公路呢?」
 
「平面道路。」 

「平面道路的道路救援的話,一次是2200,限十公里以內,之後每超出一公里要再多收50元。」
 
「我記得,我不是有買一個你們的會員方案,會送幾次免費道路救援嗎?」 

「我替您查詢一下。」她說,「先生不好意思,我們能提供的免費道路救援,是限定在發生事故才能享有。」
 
「好的……」原來是這樣,「好,那我想一下,謝謝。」

「好的,有需要的話就再麻煩您打同一支電話聯繫我們喔。謝謝您。」
 
掛掉電話後,我腦中的天秤開始迅速的測量,把我自己人工跟2200放在兩端,答案一下就出來了。我一定值那兩千二。因為無論如何,我等等到了修車廠都還是因為換輪胎要花一筆錢,我不可能再多花這兩千二了。
 
而且我真的換過輪胎,我想證明我換得下來。

是我早餐吃得不夠多嗎?還是我水喝太少了?還是天氣真的太熱了?還是我的力氣真的變小了?我覺得我的修車廠幹得真好,把我的螺絲轉得這麼緊,真的非常注重我的安全,做事非常令人放心牢靠,真是謝謝你喔。
 
無論如何,我想我必須要先補充水分。
 
搜尋了一下,最近的便利商店要走十分鐘才會到。後面有兩家檳榔攤,我走過去,發現都沒有營業。
 
好吧,走就走吧。我真的要先喝水,總之無論如何就是先喝水,然後我真的也不想麻煩別人了,如果再去問連署站點的話我是真的沒有那個臉皮的,她們已經幫我很多了。
 

十分鐘說實在也不是真的很遠,總算走進便利商店,冷氣強度令我瞬間降溫。我又想到了那群羽球夥伴,我記得運動中心的冷氣也是這麼強。
 
我拿了兩支低糖的寶礦力水得,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一口氣就幹光一瓶。
 
我必須休息一下,同時我必須發洩一下。有任何人是適合這個時候讓我發洩的對象嗎?
 
還真的有。
 
我問肥羊方不方便講話,他說好,我立刻打電話過去。本來是想要很誇張的大臭罵一頓的,但電話接通之後我還在喘氣,而且不遠處坐著一個阿嬤,我還是有點偶包,就小小聲跟他描述我發生了什麼。

「我剛剛幫你去交連署書,結果就爆胎了。幹,這個謝國樑,真的是選舉奧步,為了阻擾罷免連署,甚至不惜出這種下三爛招數。」

他聽得出來我只是在開玩笑牽拖,講講幹話而已,陪著我笑。
 
我沒有講很久的時間,大概描述一下我是如何爆胎又如何努力的換輪胎以後,以及跟他說了連署書的事情之後,就把電話掛了。
 
我又查了一下,我有點擔心,我轉動螺帽時嘎嘎嘎嘎的聲音,會不會其實是我把螺絲轉得更緊而不是更鬆呢?不然怎麼會在發出那個聲音之後依然還是轉不開呢?

證據證明我多慮了,我確實轉的是逆時針,也就是正確的轉鬆的方向。

我相信轉螺帽這件事情就跟轉瓶蓋是差不多的,只要你轉對方向了,剩下就只是有沒有持續努力的問題而已。或許換到各種事情也都是一樣的吧。
 
給自己建立自信,又補充水分以後,我感受著體能漸漸恢復,我想我準備好了。
 
 

再次回到車子旁,除了螺帽的方向之外,我也懷疑我停車的位置可能有點小傾斜,造成我不好施作。
 
太陽已經有點微微偏移,所以有遮蔽處的位置也越來越多,我緩緩倒車了一點距離,找到了一個更適合的平坦路面,把一切都準備妥當。
 
「喝啊!」我沒有真的叫出來,但是我內心這樣喊。
 
螺帽再次發出嘎嘎嘎嘎的聲音,似乎是要鬆動了,這就是補充水分的力量嗎!

再來,再來,再來啊!Motto motto!

但很可惜,無論我再怎麼用力,螺帽不動就是不動,非常固執。
 
重試幾次以後,再次到了手都會發抖的程度,我又坐在路邊喘氣,內心萬分不能接受:「不可能吧。難道是我媽的車廠比較混嗎?為什麼我可以轉下她的卻轉不下我的呢?」

我再次將縮時攝影暫停,重新上網再尋找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原本一開始,我參考的是一個有6點步驟的說明,後來我找到了一個有13點步驟的說明。到了現在,我找到的說明步驟來到了18點。

這個說明清楚的寫道:「必要時可利用您的腳或全身重量。將螺帽轉鬆約 ¼ 至 ½ 圈,但是暫時不要拆下。等到要將車輪從車輛取下時再拆下。」

砰,我腦中有什麼東西爆炸了,是閃電,是原始人類「已知用火」的感覺。

對啊,大腿的肌肉比手臂發達多了,是人體全身最強壯的一條肌肉。何況體重也能作為施力的工具。

我知道這件事情的。但我卻忘記了。為什麼我連這個都沒想到?


有了正確的指引後,我關掉手機站起身來,把L型板手插在螺帽上,只是這次我換了一個方向,從原本把手朝右而向上拉起,改為把手朝左而須向下施力。

一開始,我只敢輕輕的踩上去,雖然指引都這麼說了,但我還是會擔心,萬一我把板手踩斷怎麼辦。

只是無論我怎麼踩,螺帽依然跟之前一樣毫無反應。還是轉不下來以後,我漸漸地把整個身體的重心都放在上面,即使依然如此,螺帽也還是沒有動。但好消息是,即使我整個身體站上去了,板手也都沒有斷掉,我開始放心它的穩固程度了。

就這樣,我換了幾種站姿跟踩姿,嘗試了各種不同施力方式後,終於在一次整個身體踩上去,而我扶著車子跟牆壁,腳又努力蹬了幾下以後,板手緩緩的向下了。

轉開螺帽的那瞬間,並不像踩空的感覺,而是我的身體緩緩的下沉,好像我只是把氣壓椅下降一樣。

是的,螺帽鬆了。

隨著螺帽鬆脫,我的心裡的緊張好像也有一塊跟著鬆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股強烈的成就感跟滿足感。而接下來的一切都非常順利。

我把五顆螺帽都轉鬆、頂上千斤頂、車輛緩緩被抬高,確定車輛穩固後,五顆螺帽都被卸下來。

在把那顆洩氣輪胎取下來的那瞬間,我突然在路邊情不自禁的放聲大笑。

「幹,這就是我的拆輪行動嗎。」

當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我抓著那顆輪胎笑了一下子,才站起來把我的備胎拿過來,裝上去,小心翼翼地把五顆螺帽又鎖好。

把破胎與工具都扔回後車廂,我坐上駕駛座,導航去了平常去的那家汽車百貨,那是少數假日我確定它一定有服務的修車廠。


開在高速公路上,我知道備胎的性能並不能當一般輪胎使用,一路上開得稍微慢一些且盡量靠右。感覺我的備胎比我其他的輪胎都還小一個尺寸,因為我明明覺得我開得非常筆直,但視線總是水平向右傾斜。

非常安全的到達汽車百貨,一個員工來詢問我的狀況,檢查了我的車胎之後,他建議我四顆輪胎全部一起換掉。

「輪胎要換就要一次換一對,不然你兩邊的磨耗程度不一樣。然後我看你的後輪兩顆也已經剩下沒多少了。」他帶我到車屁股,我們蹲下來他把車胎的安全線摸給我看,「你看,離安全線只差一點點。」

「你覺得這樣大概還能撐多久呢?」

「我看大概也只能再跑個500-1000公里,看你啦。你可以想一下。」

我確實只想了一下,馬上就跟他說好。

接著他向我介紹目前有什麼輪胎選擇,雖然我不完全理解,但是經過他的說明比較差異以後,我還是挑到了我覺得應該不錯的輪胎。

「那因為前面還有其他車輛預約的關係,可能要排一下才會輪到你。我們預計大概一個半到兩個小時之間,因為現在四點,你看要不要稍微去附近逛一逛,或是吃個飯再回來。」

「好。」我很爽快的答應了,因為被這個拆輪行動拖累,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到公司處理事情呢。

我把車鑰匙交給他,才剛離開走出大門時,看到天空的狀況有點不太對勁,又跟他拿回鑰匙,從車子裡拿了把傘。

公司離汽車百貨其實不遠,搭上公車過個橋就到了,等到我一下公車,忽然間滴滴答答,夏日的西北雨果不其然開始正常能量釋放,路上的行人逃竄或躲到騎樓底下,我優雅地撐起了傘,緩緩走進公司。

辦完事情後看看時間,距離我從修車廠離開才不到半個小時,這時手機響了,號碼是市內電話。

電話另一頭是一個比較年輕的聲音,不是剛剛接待我的那位員工:「先生!我們這邊是汽車百貨。您有一台TIIDA在我們這邊換輪胎對吧,我們現在已經在替您換輪胎了。不過要跟您報告一個狀況,剛剛拆卸後輪的時候,發現另一個問題。您後面有一支避震器已經在漏油了。您要不要考慮更換呢?」

在電話中決定事情總會讓我感到不安,特別是在我沒辦法看見現場狀況的時候。

因此我決定一邊搜尋關鍵字「避震器+漏油」,一邊對他提問。

「不好意思,請問如果避震器漏油的話,會有什麼影響嗎?」

「因為避震器原理是用油壓來緩解衝擊,如果裡面的油料不夠的話,避震的效果就會減弱。由由於您只有一邊漏油,如果之後經過起伏或坑洞,兩邊不平衡的狀況下長期下來可能會給車輛結構帶來損傷。」

他一邊說,我一邊查。OK,看起來這題他答對了。我繼續發問:

「那漏油有辦法修嗎?」

「避震器一旦開始漏油,就沒有辦法復原。只是漏油的情況輕微還是嚴重而已。」好,應該也正確。

「那我的漏油情況看起來嚴重嗎?你認為多久了?」 

「基本上是整支都是油了,可能已經漏好一陣子了。」

「嗯……如果我要更換的話,要再花多少錢?」

「因為避震器,通常一次也是要直接換一對,我們看過你這台車,後輪已經是用副廠的避震器,剛剛檢查前輪是沒有問題。所以換一對的話大概是九千。看先生您怎麼決定。」

 「嗯……好,那麻煩你替我換一對吧。」

不管了,我決定不管了,我今天很努力了,也許這是某種因禍得福吧,我不知道,既然這錢都是要花,就全部一起花下去吧。

掛掉電話後,我試著正面思考,如果他們說的全部屬實,那我今天其實應該是非常幸運的一天才對。

如果我今天沒有爆胎的話,我其實可能要到年底的時候才會再去做定期保養,中間這段時間也許我輪胎都要磨平了我都不知道,搞不好會發生更嚴重的事情也不一定。

唉,不要再想了,今天對我來說發生太多事情了。

而大致上都告一段落,中間有一點空檔時間,我突然感覺身體非常疲憊,就把同事的椅子拉過來並排在一起,在漆黑寂靜的辦公室內,依著窗邊陰暗的自然光線,搭配著外面雷雨聲,半夢半醒地睡去。

 

**

鬧鐘把我叫醒,我把東西收一收離開公司。

雨已經停了,地板還微微濕,但光線很好看。我踏上回程的公車,中間錯過一通電話,看起來是汽車百貨的號碼。

等我回到汽車百貨, 車子已經停在停車格內好了,四顆全新的輪胎看起來亮晶晶的,看起來很漂亮。

我到櫃台結帳,負責維修的員工帶著我去看我的避震器。

其實我也看不懂到底怎麼樣是漏油嚴重,總之他說蠻嚴重的。反正我也換下來了,而且現在我肚子已經非常餓,我只想回到家好好吃個飯洗個澡就躺著,什麼都不想。

回到櫃台付完錢,領了鑰匙回到車上,卻發現車子怎麼樣都點不了火,更更更更了半天,更到我都覺得自己很吵,內心的羞羞化身成整輛車的大小,是不是大家都在看我?

我有打到P檔,也踩著剎車啊?

我又回到櫃台,詢問我的車子怎麼了,那位員工馬上回來,插上我的鑰匙,很順利的轟隆隆就開了。

我一臉尷尬,羞羞已經膨脹到像凱喬美第三咒語一樣大了,好像我還只是個駕駛新手一樣:「我——」算了還是不解釋了。包括讀者可能看不懂的羞羞還是凱喬美第三咒語一樣我都不解釋了。

「確定沒事就好,如果真的有什麼問題再跟我們說。」

「好。」 

等他離開後,我不信邪地又把他已經發動的車子熄火,再次啟動,重複了兩次以後,我才放心地駛離汽車百貨。

 

回家的路上,奶奶打電話來,問我今天會不會回家吃飯,我說我已經在回家路上了,她問我能不能再去買一些魚回來,魚缸的魚數量有點不夠了。

老實說,我實在沒有什麼體力去幫她買魚,但因為跟奶奶即使是面對面講話都有一點溝通障礙了,何況在電話裡面我的不耐煩程度更會加重,再加上我現在肚子很餓,所以我決定不在電話中跟她討論買魚的事,要也等我回家吃完飯再說。

自從前陣子自律地減肥幾個月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期待可以吃上一頓飯了。我現在一心一意歸心似箭,今天不管奶奶端什麼上桌我都會吃得津津有味。

開進住宅區的巷子,轉最後一個彎,過了這個彎道以後就是Home home sweet home了。

等到我吃飯完休息一下呢,我可以再悠閒地走出來散個步,買個魚,然後把我的後車廂好好整理一遍,車子內外全部都擦過一遍,作為今天完美的Happy e——son of bitch!

轉完這個彎,我視線所及之處已經可以看到我平常的停車位。而在那個位置上,停著一台黑色的HONDA。而那不是我弟的車,也不是任何我認識的附近的車,是一台平常沒見過的外車。

好,沒關係,我只要下車看看他有沒有留電話,然後我打給他請他幫忙一下就行了,沒事的。

我把車稍微靠邊,雖然那是一個不算寬敞的巷子,附近還有一些地下室停車出入口,但靠邊暫停一下不完全影響車輛進出的。

這台HONDA上外表裝飾得十分花俏,屁股貼了一些Hello kitty的貼紙,連油箱蓋都改成銀色的外殼,我走到擋風玻璃的正面,很好,他有留電話。

電話很快就通了,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我很客氣的詢問,「不好意思,因為您的車停在我的位置上,不曉得您願意替我移動一下嗎?」

「哦哦哦,好,我們等一下就下去。」

「謝謝。」

像這樣子的例子遇到很多次,因為我的社區車位被安排在我們這條社區的最後一個位置,有時候經常會有一些外車可能看到我不在就會停進來,我其實覺得沒什麼關係。

大部分的車只要有留電話,我打過去客氣詢問後很快就會下來移車,他們可能只是臨時辦個事情,或是拜訪附近的朋友,而且這附近的車位其實也沒那麼難找,走不遠處大概五分鐘左右就有一個收費停車場。

所以,我現在只要等她就好了。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順便開始整理一下車上雜物,不過我停靠的位置可能還是不太好,被經過的阿伯提醒:「這邊有車輛進出,不要停在這邊。」

「哦,沒有啦,我的位置在前面,因為有外車來停,她說等一下就來移,我在等他而已。」阿伯聽完點點頭沒說什麼,離開了。

但是等了十分鐘,那個女生還是沒有出現。

因為我一直停靠在路邊也不是辦法,也擔心會有下一個人唸我怎麼還停在這邊,於是我又撥了一通電話過去給那位車主。

這一次電話進到語音信箱。

「可能被催了第二次,不想接了,但是會直接過來的吧。」我這樣想著,坐回汽車內,看著路經過的每個路人,暗自期待猜想希望他們就是車主,但每次看到路上經過那台車又逕自離開,就又有點失望。

又再等了幾分鐘左右,我從後照鏡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名男子,一邊抽著菸,身旁跟著三四個人,感覺好像一直在打量我,是我想太多了嗎?

接著他緩緩靠近,一邊把菸蒂隨手一扔,一邊走了過來,站在我的車子旁邊。

我的車窗是搖上的,我當時還不知道他在幹嘛。直到我發現他好像在對我說話,我才緩緩拉下車窗。

「你憑什麼說這是你的位置?我怎麼看這就不是一個車位,這是一般道路,你憑什麼叫我移車?這位先生,如果你有問題,不然你去叫警察嘛。」

這位男子塊頭不高,但看起來就是那種電影裡面會出現的小混混,穿著深色牛仔褲跟T恤,脖子上有一串銀鍊,原來他剛剛站在那邊抽菸順便是一邊在打量著我嗎?然後我搖下車窗就對我連珠砲的用台語嗆聲。

我真不想拿刻板印象出來講,但他從站姿、氣質、談吐與行為沒有一項不符合我對於流氓的刻板印象。

劈頭被這樣嗆,雖然不是很愉快,但論理上其實男子也不見得是錯的。

老實說,之前針對這種社區停車位的事情,因為有些人車子停在這邊有時沒有留電話,我也曾經等上過好一段時間。而像這種例子,我問過家人如果真的碰上該怎麼處理?他們的意思是說,如果客氣請他們換位置,他們也不要的話,其實好像也沒有辦法。

因為,我們這個社區算是在道路邊的一個死巷。大家默契地使用社區邊的位置作停車,然後社區也有向我們收管理費。不過事實上,這個馬路邊到底要說是私人土地,還是一般道路,我想可能是一個灰色地帶。

也因此,我並不是一定要跟別人爭這是我的或是誰是對的,我只是在依循大家平常的默契跟潛規則,先打個電話看對方會不會願意移車而已。

有些人打不通,或是跟我說希望可以再停一下,那我就會接受,另外先停別的地方,等到對方離開了我再回來。

他之所以這麼生氣,我覺得應該是有什麼誤會。

採取的策略是一邊示弱,一邊解釋,「哦,沒有,先生,我跟你說明一下。這邊算是我們社區有在管理的位置啦,所以……」

可能我說明的順序有錯,所以我還沒講完,男子感覺又被刺激到,繼續連珠炮跳針,「我不管你那麼多啦,什麼你們社區怎樣,這邊看起來就是一般道路,你如果覺得不對你就叫警察嘛,看他們是要把我車拖走還是怎麼樣,你叫啊,快叫嘛。」

男子旁邊站著的一群人感覺可能是他的家人朋友,有一些年紀跟我弟差不多的年輕人,在旁邊不確定是圍觀還是要幫忙助陣的態度,其中有一個女子年紀跟這位男子差不多大,應該是剛剛接電話的女生,看起來可能是他的太太。

那位女子看我們可能要吵起來,可能想和緩氣氛要去移車,被男子叫住:「妳不要弄,我來處理就好。」 

我的腦子極速的運轉,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情緒完全沒有被他的行為帶起來。我覺得我可以感受得到他為什麼生氣,首先他可能是誤會了,而且被兩通電話打來催覺得很不爽,所以走過來一開始還不先靠近,而是先抽菸觀察現場狀況,打量我擬定好對策才靠近我,一碰面就先發制人開始洩憤。

這種先入為主導致他帶有攻擊性,我覺得我能處理得很好。

「不好意思,先生,因為剛剛我沒有直接跟你通上電話,可能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說我要趕你們走,也不是要爭這個位置是我的,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平常都停這個位置,然後社區也有跟我們收錢,但你們來停也沒有不對。」

「喔。」男子看我這樣說明,也不知道是態度有點軟化,還是他覺得他這樣半威脅的嗆聲語氣可以達成他的目的了,總之沒有繼續跳針,可以繼續聽我說。

「不然這樣好了,大家互相一下,你們大概會待到幾點?你跟我說個時間,我先去其他地方,晚點再回來就好。」

他想了想,「大概九點多吧。」

「好,那這樣我知道了。不然我九點多再來。」

他點點頭,帶著他的人馬走了。

爭執非常平和的結束了,我覺得自己做得還不錯。現在差不多快七點,到九點頂多也才兩個小時左右,是我能還接受的時間。

因為這台車特徵太明顯,而平時我從來沒看過他,於是我開始幫他編故事來安慰自己,也許他攜家帶眷到大老遠處拜訪朋友,酒酣耳熱的時候突然被打斷了覺得很堵爛。也許他今天長途開車也很勞累辛苦了,他多停一下我也不需要想太多。

我把車駛離,在家裡附近繞了一圈,本來想說那乾脆去買魚好了?但實在身體也動不起來,最後把車開到我前面說的走路大約五分鐘的付費停車場,反正今天都花這麼多錢了,實在也不差這筆,我只希望這一切可以趕快結束。

停好車以後,我把車上整理下來的一些垃圾打包,左提一袋右掛兩包後面還背一個重的,走了比平常還要多五分鐘的路回家。

回到家,東西都卸下來以後,我甚至都忘記自己餓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發呆了半個小時才去吃飯。

回想著稍早發生的事情,忽然才想到,我都忘記我有辣椒水了。或許跟他打架才是一個選擇。我還有四支球棒。但是我打得贏這四五個人嗎?很難說。

然後,我發現我把手機忘在車上了。


吃飽飯後,奶奶問我有沒有買魚,我說沒有。她說那你不用買了,阿姨今天會回來處理一下魚缸的問題。我再請她順便買魚就好。

但我還是得出門去車上拿手機,順便也當散步吧。

那台HONDA依然還在我平常停的那格位置上。但是在那台HONDA的前方,又停著另一台HONDA,而且是我熟悉的那台,他閃著警示燈停在我當時等移車時停著的位置上。

我走過去敲敲他的車窗,「欸,你在這裡幹嘛。」

是我弟,他本來還沒有反應,我隱約看到他好像頭後仰躺在座椅上休息,我又敲了敲車窗,他才醒來,搖下車窗。

「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怎麼停在這裡,是你帶阿姨回來嗎?然後她現在在魚中魚買魚?」

「沒有,媽媽要回來喔?我不知道。」

「奶奶說她會回來,我也不知道,你如果沒有載她,那可能是她自己回來。」

「哦。哥哥那你要去哪裡。不然哥哥哥哥!你先進來好了。」

我打開車門,他車上的冷氣好涼,可能跟中午那間救命便利商店的冷氣一樣涼。

「所以你停在這裡幹嘛?」 

「沒有,我覺得好累,所以我睡一下。」

「你要睡怎麼不停進地下室再睡就好了。」

「哦,想說這裡比較放鬆嘛,如果停好車的話我就想直接回家了。」雖然我聽不懂,但我還是點點頭。換他問我要去哪裡。

「我要去拿我的手機啦,放在車上。你看到那台車了嗎,」我指著前面,「他停在我的位置上,我剛剛被他嗆。我只好停遠一點。」

我大概跟他簡單描述過程,我弟說他很可惡,怎麼那麼派。

但我反而中立一點幫他說話,說他可能誤會了,當然他態度不是很好,但沒有關係,反正他說他大概九點多就走。

我們聊了一下這個社區車位的一些法律邊緣的問題之後,還有我下午爆胎的過程,他突然放下手煞車,「哥哥,好啦,你今天這麼辛苦。」然後他進行一個大迴轉,「我載你去吧。」

雖然只是短短五分鐘的步行路程, 他開過去不到三十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蠻感動的,我回到車上除了拿手機之外,還再多拿了一點東西。


晚上九點多之後,我想說約定的時間到了,就下去走到巷口看一下停車位。但那台車並沒有離開。

之後我每一個小時都下去看一次,但是那台車都還是停在那裡。

我真的很想整理我的車,所以我只好提著一個裝滿水的水桶,走一段路到停車場去擦車跟整理,一邊擦一邊腦中開始認真的覺得生氣。

我覺得這位大哥辜負了我對人性的信任。

他不是說九點多嗎?但現在都快十一點了,他的車還沒有離開。

我腦中的報復心變得益發強烈,甚至幻想如果他停一整天,我可以怎麼處理他?他是不是吃定我這個人好像看起來很好欺負?他只要稍微派一點我就會讓路?

他會不會食髓知味,以後他是不是要每個星期都來?我可以怎麼處理他?

我想到我們社區畢竟還是有跟我收停車管理費,我覺得如果他真的硬是不走,我應該聯繫我們社區管委會出面處理。

我認為這對我不公平,如果這位大哥的說法成立,那我們這邊的車輛都只是私自停車而已。而管委會如果也表示不方便協調的話,那以後大家就走著瞧,我以後看到這一排有位置我就隨便插,也不要管什麼繳不繳錢了,你沒有給我應有的秩序我就讓一切變得混亂,要玩大家來玩。

除了這個之外,有一些更邪惡而且我覺得我可能不應該在網路上隨意發布的念頭開始跑出來,但又想說敵暗我明,我就住這邊,我的報復只會引發更麻煩更劇烈的報復。我可能沒有那個時間陪他玩。

讓這些念頭發洩般的流過以後,午夜十二點多,我又下去看了一次停車位。

車位是空的。

他,終,於,離,開,了。

 

我非常興奮,衝下去三步併作兩步快速回到停車場,趕快去繳費。

停車費顯示一百八十元。幹。

收費方式是,每小時30元,每日最高上限150,但是過了零點之後重新計算時間。

所以我可以說是七點進場之後停了五個小時剛好到150元的最高上限之後又重新計算,又剛好多停了半小時,所以是CP值最差的被開到最大值的收好收滿。

我一邊堵爛的繳錢,這就當作是我施捨你的停車費,幹。

回去的路上買了兩支啤酒,這是我應得的。

一邊看著F1賽車當晚最新的排位賽重播,一邊喝著啤酒,今天發生的一切一切終於結束了。

謝天謝地,我又活過了一天。

 

 

**

後記:

由於這天發生的事情太精采了,我基本上跟幾乎大部分知道這件事情的朋友都賣了關子,想要等到我寫出來的時候再詳細用這種形式大家分享。

這篇記事一共花了三天寫完,其中第一段我是在擎天崗的星星底下腰酸背痛底寫了兩個小時,剩下兩段都起碼各花了三個小時來寫。我希望部落格記事作為儲思盆用途,我可以寫完以後漸漸遺忘它,而不需要在腦袋裡面給它放太多容量。

由於我擔心大家會覺得我是一個囉嗦的人(雖然這種擔心非常多餘,因為我沒有想改),我有一個點子是想在寫完之後用最新的黑科技 a.k.a. chatGPT,來替我翻譯另一個AI精簡版。想說可以讓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AI版本就好。

結果我剛剛試圖提了幾個詞跟用了一些方式,但AI產出的成品我完全不滿意,像是內容順序陳述錯誤,甚至下指令下到後來他甚至還寫了一些杜撰的內容像是:

「昨天真是個繁忙且充實的一天,充滿了令人感到興奮的事件與意外的挑戰。早晨,我和女友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心情愉快地準備展開一天的冒險。我們決定前往阿爾伯克基的普塔克雷斯特小徑(Paa-Ko Ridge)進行一次遠足,享受大自然的美景和新鮮的空氣。」

我的文章裡面哪裡有提到女友了!難道肥羊是我的女友嗎!

阿爾伯克基的普塔克雷斯特小徑又是哪裡!我哪裡有提過這個地方啊?

而且他完全沒有抓到我換輪胎過程非常艱辛痛苦的重點。

不知道是我裹腳布般的日記對chatGPT 3.5來說是一個太巨大的挑戰,還是我的行文本身實在是太支離破碎了呢?

 

最後必須值得一提的是,在我文章寫完的今天,已經確定拆樑行動的罷免連署人數達到門檻

雖然還沒辦法真正確定連署會不會成案,能進到最後一個罷免投票的階段,但總而言之,我希望我們都能繼續努力,也希望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繼續關注這件事情。 

上述日記中對於我破掉的輪胎可能出自於謝國樑的陰謀的想法只是一個玩笑,我並沒有真的這麼認為,也不試圖這樣指控,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在這邊特此聲明(也就是所謂的 #反串要註明)。

謝謝你們看到這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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