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21

滌這個不正常的人/廖瞇

去年,當我知道瞇開始了這個書寫計畫的時候,我有一半的感覺是訝異的。

雖然我們本就不算真正熟識,僅僅只是因為我很喜歡她的作品,有藉這個機會聊過幾次天而已,會知道家庭狀況什麼的,本來也沒什麼奇怪。


我想著,像她這麼溫柔的人,沒想到她也有這樣的家庭狀況。當然,用「這樣的」這種字眼好像在強調什麼,我是說,這不是什麼需要羞恥的事情,但正如瞇也在書裡面表達的:這也不是什麼好開口拿來當作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有時被別人問到的時候,難免會覺得不好意思、或對這個話題感覺抗拒,你想要一笑置之,簡單帶過,又因為它背後的複雜度,讓你就連簡單地說些什麼,也像是在貼標籤而已,倒不如不講算了。

想要理解一件複雜的事情,無論是知識也好、人也好、關係也好,一定是需要吸收足夠多的資訊才有辦法辦到的。而吸收資訊,需要時間。這經常是談天所無法辦到的,你想要達到真正的理解,只有聊是不夠的,還得大量地吸收、整理、消化、反芻。所以,不如就來書寫吧,不是對特定的人講,不是想要解釋給誰而聽所以講,是為了自己而講。


至於我另外一半的感覺,則是望塵莫及。

可能是我自己一直默默地把瞇寫的東西拿來跟自己比較吧,我第一次讀到她的東西,就覺得她描述事情的方式跟我很像、她的思考脈絡像是我平常有的習慣,且她所寫的大部分主題,也都是我關心在乎的事情,有一種我們舉手投足呼吸吃飯都相似的感覺(我自以為是的感覺)。雖然隨著這幾年過去,我的書寫漸漸地改變了,沒有像她這麼純粹,我把他歸咎於自己太容易受影響的關係。

總之,我一直是抱著「她寫得出來的東西,我一定也寫得出來」的態度這樣在書寫的,從她寫的詩開始,到她看待事情,細細來回思索的方法,從認識她以前就是我活著的我存在的意義的信條,但她很明顯做得比我好多了。

最開始在網路上寫東西,是國中時在無名小站寫部落格的那段日子,當時我寫的東西都是記事。我認為自己應該有一些天份吧,自己的記憶力還算不錯,可以把發生過的事情、吸收到的資料迅速地消化、整理、歸納,而且甚至把細節都記下來。所以我經常會被朋友說:「你一定是有錄音機,不然怎麼可以把對話記得那麼清楚?」

推動我寫的,是我的家庭背景。我的家庭環境複雜,大家各自的糾葛也是很亂,家庭功能在精神面完全失靈,而在物質面上,也有很長一段時間像是一隻疲累的駱駝,只等待一根準備好了的稻草。為了整理這些故事,或是說發洩我對於這些事件的負面情緒,所以我開始描述那些過程,且用絕對主觀的態度去看待自己描述的事件,並重新再次消化。

後來因為總總因素我停止了書寫家庭狀況、停止書寫我周圍的人際關係、停止書寫我的觀察。這些東西錯綜複雜,而自己身在其中,很容易就誤觸陷阱,驚動地震。我以為在這樣的結構之中,只要我保持誠實,就能找到一個黃金三角來保護自己,後來卻發現黃金三角理論根本就是錯的,,我經常受傷或傷人——像是被怒氣沖沖的當事人威脅撤下文章,或被認為是有意要傷害別人、沒事惹事生非。即使不扯到對於他人的評價,單單只做行為的側寫,只要誠實地書寫自己的感受,仍然令我常遊走在危險邊緣。

這件事情束縛了我很久,隨著長年的累積甚至有自我審查的傾向出現,我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束縛,雖然自己從來沒有停止過掙脫,只是隨著我不斷地讓步,我每一次輕微的嘗試又會遭受到更強大的反作用力,那種力量像中國政權怎麼對待他們的人民,一開始只是覺得有點不方便,後來界線越縮越小,小到你做什麼都是違反規定。

幾個月前我被臉書提醒,多年前的這一天,我貼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拍攝自己家裡的照片,並附上我對這張照片的,我認為有點諷刺的註解。我認為自己只是曖昧地貼出貼文,也沒有多做詳細的說明,應該算是沒問題的安全牌。

但總之,這張照片很快地被其他人發現,並在底下留言。跟照片相關的當事人嚴重地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他說自己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情,希望我可以撤下照片。而我對這樣的反抗也非常的不滿,換作是以前的我,一定會蠻幹到底,只要踩穩立場就會跟對方硬碰硬的人;但現在的我已經自認為長成一個,起碼具有稍稍一點同理心的人了,也願意站在對方的角度看事情,即使無法理解,也願意尊重別人的心情確實存在,願意對此做一些改變的人。

我一向傾向於自己做過的事情的痕跡都是不該被抹去的。所以,對於撤下文章這件事情感到很無法接受,但即使自己感到很痛苦,我最後還是按著對方的要求做了。

後來我們甚至還達成了協議,說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我都不能書寫有關家庭的事情。


也因此,看到這本書真正問世的時候,我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帶著一點嫉妒。

在閱讀此書的時候,我讀進去的都是瞇的事情,但是我腦中想的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在閱讀的過程中,書變成了一面鏡子,帶我去反思家庭中發生的問題,以及書中描寫情節與我之間的差異。我想到有一部電影叫〈年少時代〉,當時觀影過程中所帶給我的前所未有的感覺,如今在閱讀此書的過程中我當時的感覺,被完美地複製重現,像是歷經時光隧道。


閱讀瞇的詩的時候,我想著「這個沒道理我寫不出來」,於是開始寫詩。

閱讀《不想寫不要寫》的專欄的時候,我想著「我也可以成為這樣的人」,於是告訴自己要成為一個不武斷、保持開放態度且溫柔的人。

現在閱讀《滌》後,我想到了自己,我也看見了自己,但這一次,「我真的辦得到嗎?」
 
就算她這樣的行動可能早已經被數千數萬的人稱讚她為「勇敢」,這個已經被用到爛的形容詞,說出來都覺得廉價了,我也必須再說一次,能夠書寫這樣的一個作品,還公佈在眾人面前,「勇敢」絕對是最為貼切的形容。

不僅僅只有書寫,不僅僅只是宣洩與表達,甚至透過書寫,瞇辦到了很多人都不太可能辦到的事情。雖然她僅是艱辛地才能微微地前進這一步,在她個人的尺度上來說;但在宏觀的尺度而言,這本書開創了某種新的可能,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嘗試,甚至可能化成某種歷史的開端。

這一點就是我非常羨慕的部分, 雖然當然,不同生命有不同的課題,彼此之間無法類比,我並不是期望自己的書寫可以做到這樣,甚至也並非帶有這樣的理念或動機(當然她也沒有)才應該去寫。我書寫的目的可能非常膚淺——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薄紗舞台慾望罷了。


雖然此書的主角好像是要寫滌,但其實長年看瞇的書寫下來,我發現她的寫作經常會有一個這樣的問題:「我為何而寫?」

無論原先書寫的是什麼主題,她經常帶入這樣的思考,停下腳步,甚至猶豫不決,然後感覺離主題越來越遠。有時候,我會認為這根本就是後設「書寫」的哲學討論,從描述家庭的狀況,到後設思考關於書寫的書寫,這樣的發展也真是不太正常。

不過,最終像是某種王道漫畫的定番,她還是會繼續邁開腳步走下去。

我想到曾經有一個網友寫過一篇文章,內容是描述她曾經與一名精神科醫生「交手」的經驗。

醫師一開始先開藥給她吃,她不願意吃,醫生慢慢地說服了她,接著換了幾次藥,網友感覺自己還是沒有因此而好轉。

這時醫師就問她:「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常常想死呢?」她還不確定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醫生又補充說:「或者,你會不會常常思考一些玄妙高深的問題,例如『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人生的意義是什麼』之類的?」

她應該是聽出了醫師問題背後想表達的問題,就反問對方:「你覺得如果我會思考這些問題的話,就代表我有病嗎?」

醫師回答,「是的。」接著醫生描述了這種觀點的理由,他說:「某個程度來說,那就是生物性。人為什麼要活著,是一個不用想、不需要被思考的事情。人就是會活著,這個就是生物性。如果人會停下來去懷疑他為什麼要活著、或者負面地想說我不要活著,那就是這個生物性損壞了。在我們的觀點來說,那就是病。」

我最初讀到這一段的時候,覺得的確是有他的學術道理在。可是我非常訝異這樣的觀點,也極度的不認同,因為,從很小的時候我就會思考上述那些問題了,但我並不會認為自己不正常。

可是我又想到,身邊周遭的朋友,大部分的人,好像真的像我這樣的人,很少。

我曾經在一次聚會中,朋友聊到一個誰死掉的事情,對方是人生勝利組,結果忽然三十出頭就因病過世走了,覺得很替他的人生惋惜之類的。我開口說出其實死掉也不是真的什麼不好的事,而且她可能是在自己生命最巔峰的時候死去,搞不好也算一種幸福,結果朋友們都覺得我的想法很奇怪。

我在想,會不會他們都認同這樣的觀點呢?上面這位醫師的觀點,然後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正常的人。

活著是一件自然的事情,所以如果停下來懷疑為什麼要活著,就是有病的話;那麼書寫時停下來思考自己為什麼要書寫,又或是書寫關於書寫的意義,像這樣的後設思考,這樣的觀點也是一種病,也是不正常的嗎?

我不能認同。瞇在思考書寫的過程中,越來越貼近自己,也越來越能精準表達出心中所想,甚至更接近他的真相。思考書寫的意義,其實是為了讓自己繼續寫下去。

活得好好的人,突然去思考活著是為什麼,對此感到質疑,甚至排斥,那不應該被認為是一種病。反而,他應該比別人更積極在求生才對,思考活著的意義,是為了讓自己繼續活下去。

這樣想下來,即使被認為是「不正常」的東西,最終也只是一種相對於正常的切割,關於正不正常,根本與作為一個人來說,沒有直接的關係。

不正常是對於別人的角度,但不正常的本身,是相對於正常的必然,不論正常還是不正常的人,中間必然有某種共通性跟關聯性是一致的。

瞇在書寫的過程,在後設思考的過程,在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的過程中,窺見了正常與不正常間隱形絲線的聯繫,然後,她才發現自己竟也能理解「另一邊」的人了。

正不正常,都只是一種無助於現狀的分類吧,也是一種對理解沒什麼幫助的理解。



好了,寫了這麼多,就先暫時打住,剩下的留到後記再說好了。

現在就開始記下我的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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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字由《滌這個不正常的人》一書中節錄而來,為本人親自購書且依照書中的內容所編出的摘要,摘要的目的是為了推薦及交流,而非試圖進行二次創作之行為。如有任何侵權疑慮,請出版社或作者立即在文章底下留言,或以任何方式聯繫到本人,本人會願意配合立刻撤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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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人是如何遇難的/盧郁佳

Page 5
  自從鄭捷隨機殺人事件以來,每次讀到這樣的新聞,都像是收到一封遇難者封在瓶中放流的求救信:「你知道我活著是什麼感覺,為什麼你還不來幫我?」但是我收到的時候,每一次都太遲了。


Page 6
  人們為謀生而忙碌的時候,很難理解問題有多重要。但經濟惡化,貧富懸殊,失業增加,繭居者也增加。日本估計有超過五百萬人繭居,依比例,台灣至少也有一百一十五萬人繭居。這群人咬牙承受痛苦,當問題爆發,政府僅動員警力加班巡邏,發動媒體妖魔化兇手、譴責家屬、攻擊廢死。我沒看過對繭居的統計、調查、分析、報導、臨床報告。我想知道,人是如何陷落幽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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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Page 20
  她想寫,想將這個謎團寫下。在書寫的時候,滌變成一個謎,滌的爸媽變成一個謎,她自己變成一個謎。但不書寫的時候,他們變回一個一個的人。
  她想著,把這一切都掀開有用嗎?就算她解謎了,這對被書寫的人來說,有用嗎?
  她一邊寫,一邊質疑書寫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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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這個不正常的人

Page 23
  我突然明白了。突然明白什麼呢?我突然明白我們雖然住在一起,但卻像是各過各的生活長大,因為他說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


Page 65
  我看著現在倚著枕頭,一邊看電視一邊跟我聊天的這個爸爸,我看著他已經花白的頭髮,看著他說話的神情,想著這個老人到底怎麼看待自己的一輩子?想著他覺得自己認識他面前的這個女兒嗎?我想這些問題他可能沒有想過。


Page 74
  有時候覺得,對投資的人來說,錢是不是只是數字而已?但有時候我看媽為了一斤水果省個幾塊,走到更遠一個路口的水果攤去買,這時候的錢又是紮紮實實的硬幣。


Page 102
  我張開嘴巴的時候,覺得聲音聽起來很不一樣。有一種「喔原來我的聲音是這樣子啊」的感受。有一次跟滌聊天,滌說,啊,好久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了。


Page 109
  宋說不要把regard翻成中文,但因為我不懂這個字,所以我還是去查了。把regard丟到google翻譯,它可以被翻成「看待」、「關心」、「注重」。看到這個我就明白了,我知道為什麼不好翻譯,這個很難解釋。


Page 112
  我必須承認我期待透過諮商,滌可能會慢慢變好。但我現在明白諮商不是為了「變好」,而是為了「了解」。
  如果能夠一直對話下去,就算什麼都沒有改變(但有可能什麼都沒有改變嗎?)也足夠了。


Page 119
  我覺得,我不是幫別人想,也不是覺得自己比較偉大,我是不希望別人覺得我不會想。我不希望別人覺得我自私,只顧著寫自己的東西,只顧著需要有自己的空間。所以我去幫忙剪荔枝,這樣鄰居才不會說,隔壁那個小姐都只會待在家裡一直寫,雖然人家根本沒有這樣說。


Page 120
  原來我跟滌一樣,做不好的事就會遷怒別人。而滌可能也跟我一樣,覺得不該遷怒別人,覺得那是自己的問題,所以不能去說。所以我們就是遷怒了,但我們不想要。所以我不說話。所以滌大叫。只是我社會化了,我有斌跟我一起;只是滌沒有社會化,沒有人跟他一起。


Page 127
  羅哲斯說:「壓制了自己之為一個人的特徵,也把別人視為一個物體來對待,這樣做而想要對人有益,其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Page 136
  「不然這樣好了,我從門縫丟一顆球滾進去,這樣你就會知道我來了。」我說。滌竟然非常買單,「好啊,球滾過來我一定會去玩。」


Page 153
  羅哲斯說:
  如果有人能了解「我」到底有什麼感覺,而不是想分析我或評判我,那麼,我定能在那樣的氣候中開花成長。假如治療者能以案主的觀點和感覺去抓住案主在當時所體驗著的內在世界,而他同時又能在這種同理心的過程中保持自身的獨立性,那麼,變化就會發生了。


Page 158
  事情不是寫下來就死了,事情是活的。你擔心別人讀了我寫的東西,會覺得那個人的爸爸好像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可是事情本來就有許多面向,並不是寫下來就死了。


Page 169
  現在想來覺得奇怪,我當時想的竟然不是爸爸的心情和感覺,而是「得扛起什麼」 。不曉得是不是我把扛起什麼想得太簡單太理所當然,我像是要面對長期抗戰,我在心裡準備著;雖然什麼都還沒發生,但我在心裡這麼跟自己說。


Page 174
  我站起來,直直走到滌房門口。滌一看到我,馬上幹!哩嘜來,嘜來。我站在門口,倚著門框,我說可以坐一下嗎?滌歪頭,用挑釁的表情看我,坐一下?坐兩下好嗎?坐一點五下?我說,坐三下。說完我就準備要坐了。滌又歪頭,這次笑了,伸手表示坐吧。


Page 176
  「已經駕輕就熟了?」
  「對,駕輕就熟。開車已經開到輕輕握住方向盤就可以了。」
  我沒想到滌還順便解釋了一句我脫口而出的成語,可是駕輕就熟是這樣解釋的嗎?


Page 183
  「你在跟A小孩討論一件事情,你要想的就是A小孩的感覺,不管他的感覺你覺得如何,你要了解的就是A小孩的感覺。你在A小孩面前說B小孩什麼什麼,A會覺得你現在來找她說話並不是真正的關心他,你關心的其實是B。」 「其實也不是不能談論B,而是你在跟A說話的時候,你是不是真的想要了解A的感受?跟你說話的人感覺得出來,你是真的想了解他,還是想跟他說他該怎麼做。」


Page 191
  沒有發生什麼,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只有許多微小的感覺,自己心裡知道的感覺。很小,在心裡卻很大。


Page 198
  比如在某些時候,在茶餘飯後,聊著聊著有人突然問到——「你們家只有你一個啊?」 「喔我還有一個弟弟。」「弟弟?怎麼沒聽你講過?你弟現在在幹嘛?」「喔沒幹嘛,他都在家……」話題可能到這裡為止,因為我不想多講下去。因為再說下去那些形容我弟的話,都會變成標籤。因為我不可能一開始就講到很裡面。我不喜歡那樣,但那些又是事實,標籤本身並沒有錯,只是無助於理解。


Page 222
  「寫作的人可能多少都有點自以為是吧。」我說,「這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我就覺得或許對別人來說可能也很重要。」


Page 227
  現在回想那個片刻,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我抓不住。我想要細細的描述那個當下發生的事,我卻只記得滌說: 「對!要寫就寫真實的。」


Page 230
  滌說:「如果是自己選的,那就不叫強迫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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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結束的對話

Page 244
  我去感覺她的感覺,而不只是自己的感覺。然後我發現她也在感覺我的感覺。我們想接近彼此,卻因為接近不了而感到受傷,感到不被理解。後來我才體會到:完全的理解並不存在,而我們卻在追求那不存在的東西。
  所以我突然明白了。我能做的不是完全的理解對方,也不是要對方完全的理解我。我能做的只有「想要」 理解,如此之後或許對方也「想要」理解我。當然,一定也有都不想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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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本書的問世,基本上真的是一邊想、一邊做、又一邊寫,寫著寫著,欸突然就有答案了,又可以繼續寫了。瞇基本上是把自己打散了攤平了鋪在這個脈絡底下曬給大家看,好像一場直播什麼什麼東西的製作過程一樣。過程中,瞇經常碰到問題,然後覺得自己繼續不下去,然後她重新讀自己的東西,用另一個角度思考,來來回回地思考,最後找到繼續的理由。

其實這就像是歌手練唱的方法一樣,有些人會去錄下自己的聲音,事後回放自己的錄音,藉此來修正自己沒有發現到的不足的部分,是非常有效的練習方式。

很多時候只有嘗試是不夠的,你必須要在嘗試的過程中不斷退回來,重新思考,用不同的方式去思考,最後才能找到答案,或完成推動某件事情。

這樣反覆的過程,我把它稱為「後見之明」。

我這幾年來不斷在思考「後見之明」這件事情,我們處理事情的時候,大家應該總是希望自己是天才吧,會有所謂的先見之明,能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提早預知到未來可能的情況,並對此作好對策來應對,在這個世界多半吹捧先見之明為一種能力的同時,我卻覺得先見之明往往是困難以及需要機遇的。

事實是想要取得擁有先見之明的能力,是極度困難的,一般的凡人需要透過大量吸收知識才有辦法完成,而且很可能還無法真正達成,有時候還必須仰賴一些運氣。但是後見之明的訓練卻是非常容易,任何人都可以辦到的。

不管是誰,都擁有這樣的能力,也就是細心地去回想事件,並把它如實紀錄下來,不加以論定,透過來回思考,不同的嘗試,所累積起來的經驗,就是所謂的後見之明。


在閱讀《滌》的過程中,瞇經常紀錄他與媽媽談話的過程,那一段我可是非常入戲地投射在裡面,彷彿我就是主角。滌媽說,你寫這些事情的時候,你難道都沒有想到家人會受傷嗎?

我直覺的反應是,對啊,可能會啊。可是,那是重要的事情嗎?或者,我會覺得那是一種情緒勒索。憑什麼因為你不開心,我就不能做。我不是為了讓對方不開心才去做這件事情的,你開不開心,只是我做這件事情的副作用罷了。但我們能夠就這樣不在乎任何別人的眼光去做這件事情嗎?

可能會有人設法這樣同理吧,說「如果是你自己的事情,這樣被別人寫出來了你的想法會是如何」,我曾經多次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我覺得自己做人一向是很坦蕩的,只要別人寫的是事實,我即使覺得丟臉,也應該坦然接受。因為每一個人都應該擁有,在一個與自己相關的事件中表達意見的權利。

所以問題會是,我們如何去陳述一件事情使其為「事實」呢?可能一開始對方寫的是片面的事實,或應該說我寫出來的也會是片面的事實。那這樣的事實難道就不能見光?

在對談中,瞇想要的其實是對話的可能,不說出來就沒有對話的可能。只是瞇最終選擇了在曝光之前,就去對話。

而自己呢?我也模擬過自己是否也能達到這樣的對話,但腦中模擬的對象與其說是對話的對象,不如說比較像需要斬除的敵人,需要被打破的高牆。或許我放棄了對話的可能,我曾經做過嘗試去對話,雖然相比與書中的「嘗試」而言,自己的努力是多麼微不足道,但我歷經過幾次那種對話,就讓我覺得何苦折磨彼此呢。

血淋淋地去扒開傷口,直面陽光就會讓我們更健康嗎?我不知道。

我的確是很憧憬對話的人,但近年來也慢慢地放棄了真正的對話,比較轉向鄉愿的和平。我對自己擁有這種傾向為恥,但也覺得這好像是必須要活著不得不為之的辦法。

我經常用「把對方當人看」 這句話來形容別人,僅有在我認為對方有意願要溝通的時候,我才會開口去跟對方講話,不然我通常會視情形狡猾地逃避對話。有些人所謂的溝通,其實只是一種宣洩,他只想要別人聽進自己的話,卻沒有試圖想理解對方要說什麼。但會不會其實自己也是這樣呢?其實只有自己的宣洩,容不下別人的意見。

沒有人有辦法受了太多的傷而還能好好健康地活著,可是要達到這樣的對話就必須要互相碰撞並受傷,再從新的傷口中得到答案或永遠得不到答案。我總是想要去挖掘以及被挖掘某種深埋在底部的真相,有些人卻認為那不是應該被觸碰的東西。

或許我也只是想靠這則心得分享來抱怨一些自己長年以來不敢去觸碰的東西,又想把這件事情都怪在別人的頭上。

這本書無法在這方面上給我太多的勇氣,《滌》對我來說就是一本成功人士的勵志書,雖然給我很多心靈上的出口,卻無法直接套用在我的生命經驗上,幫助我解決問題。

不對,該找出問題,解決問題的人,本來就應該是我自己。

這不是這本書該做到的事情。


而做書摘這件事情呢,有時候也是一種可以把自己平常不講的話,透過別人的表達來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謝謝你們看到這裡。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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