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用鼓起勇氣這個詞兒呢?
嗯,寫東西其實是一件非常消耗能量的事情,我不是一個能量充沛的人,大家都知道。日常生活中無止盡的有的沒有的事情,再加上我各種層面的「過敏」,常常會因為一點莫名其妙的小事情搞得自己能量用盡。
因此我很害怕寫,常常寫著寫著,就覺得自己被消耗得一丁點兒也不剩了。常常敲鍵盤敲到最後,覺得自己已經被自己掏空,看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著兩點、或是三點,甚至外面的天已經微微亮,聽到雞啼聲的時候,我只腦中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
但矛盾的事情是,雖然寫東西是一件如此費力的事情,但我又常常在寫東西的過程中,或是在回顧自己所寫的東西裡面,得到能量。
像是吃自己拉出來的大便一樣。
哦,不是啦,應該說反芻。我反芻這些能量,再用另一種有益的形式重新吸收……
不過,精神不好的時候,我確實不太願意寫。 畢竟這是我生命中少數幾件我真正發自內心投入的重要的事情,一點也不能馬虎。若是在精神不好的時候寫,怕寫著寫著,對於一些重要的細節或是想花心力好好去鑽磨的問題上,卻輕輕放過它們。
哦,說到大便。
我前陣子在大便的時候,拿了《貢丸湯》當我的大便讀物。
《貢丸湯》是一本來自新竹的地方誌,雜誌裡面介紹的自然就是關於新竹的種種,是我在「見域」買的東西。本來我是對這種地方誌完全不了解的,應該說,孤陋寡聞如我,其實完全沒有什麼地方誌的概念,甚至會認為說,現在還有人在看雜誌嗎?感覺上地方誌就跟地方報、或是學校發的校園刊物一樣,是那種人家會拿去折紙飛機、包便當、或做成那種放在餐桌中間給大家扔各種飯桌上吃剩的殘骸的小紙盒。
某一期的The Big Issue,就針對地方誌寫了一個好長的篇幅,介紹各種地方的地方誌(我剛剛去書櫃翻了好久,沒有找到詳細到底是哪一期,真是不好意思),看完以後,就對地方誌這樣的鄉土情懷有了非常浪漫美好的幻想。
總之,當我在見域翻完貢丸湯的創刊號以後,就引誘了我購買貢丸湯的衝動。雖然,買一個我並不住在當地的地方誌,聽起來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可是這足以膨脹我自己,令我活在自己創造出來的浪漫鄉土情懷泡泡中。
我買的是貢丸湯的第九刊,2017年2月的刊物。主題是動物。
在閱讀的過程中,突然間看到一個好像有點熟悉的名字——「恣睢麻利」
我停了下來,這個人就是當時在新竹時,大家說的「新竹大文豪恣睢麻利」嘛!
雜誌裡面介紹他:家裡很亂、收集了一堆有的沒的、養了一隻天竺鼠。不過這不是我要表達的重點,重點是,他是一位詩人,同時他平時的工作是,一位水電工!
水電工。
沒錯,我的腦中馬上就浮現了這首詩:
〈水電工與詩人〉 瞇
我們叫修水電的
水電工
叫寫詩的
詩人
詩人不比水電工高明
反過來也是
做什麼事的就叫什麼
就只是這樣而已
有些水電工只修水電
有些詩人只寫詩
有些水電工和詩人
他們連接世界
我不清楚他們兩個認不認識,但我覺得這根本就是為他而寫的詩。
頓時間感動充滿,有什麼漣漪在腦中擴散,「原來,寫詩的人寫的詩都是真的……」
同時,大便也在馬桶裡激起了一點漣漪。
從新竹回來後,我很快地又恢復了原本在台北的死樣子,過著殭屍般忙碌的上班族生活,也忘記提醒自己要去找恣睢麻利寫的詩,好好地來拜讀一下。
可是,腦中卻一直惦記著當時幾段,以及《愛武羅勇》。
我在新竹不差生活節中所歷經到的,很大一部分跟音樂脫離不了關係。甚至可以說,我當初就是為了去看樂團表演才興沖沖地不顧一切地奔去的。
不然,把自己丟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跟一堆陌生人進行不一定很有必要的相處與交流,雖然不是什麼多需要勇氣的事情,可是就是會讓我很卻步。(我要強調:每個人都很好相處、甚至可以說很棒,只是我這個人太難相處了。)
上一篇說過,〈不差〉的活動目的,是希望能透過各式各樣的活動、工作坊,加深人們對新竹地域上與文化上的認識。人們能在參與的過程中獲得、並付出,而這樣的交流會使參與的人們對這塊土地認同,並連結情感。
因此〈不差〉選定了肆玖玖防砲連部村。據說他們發現這裡的時候,連本部其實幾乎是破破爛爛的,他們呼朋引伴開始自行動手修復老建築,搭門窗、擺桌椅……斷斷續續花了一年時間。透過導覽介紹等宣傳,述說大家那些現代人並不重視的歷史。
活動的規劃分成兩個部分:連本部與南寮國小。連本部這裡除了有導覽介紹,還開設許多各式各樣的工作坊,讓人們來學習知識。對我來說這是一個讓人們學習如何自己用手(而不是用錢)做出東西來的好機會。不過我有興趣的,時間都湊不上,便沒有參加;南寮國小的部分則擺起了市集——邀請許多店家各顯神通,然後在司令台上搭設音響,讓樂團來表演炒熱氣氛。我前面說過,我是被樂團吸引過來的。所以活動的大部分時間,我其實幾乎都待在南寮國小這裡聽音樂。
印象中是跟白痴烤箱同一天,我注意到有一個人似乎不是樂團,她一個人來,背著一支吉他。That's all.
她在台上試音的時候,輕柔的嗓音跟可愛逗趣的歌詞幾乎把所有的人都吸了過去。
她是葛洛力。
初聽她的歌聲的時候,馬上就讓我想到張懸。可是,在聽她說話的時候,還有她寫的歌,我們便可以完美分辨這兩個人絕對不同(廢話)。
有很多人的音樂,你剛開始接觸時,可能會不太習慣,可能覺得有點喜歡,或猶豫著該不該喜歡。總是需要更多的資訊幫助你判斷下一步,也許是厲害的高音,也許是深入的歌詞,動感的節奏……要等到聽一段時間,聽「懂」了以後,你才會慢慢開始喜歡。
可是葛洛力的歌對於我而言,完全沒有這樣的問題。
我從第一秒開始就全然地接受了她的音樂。或是換一個說法:她完全就是我的菜。
——我是說,她的歌啦、是歌啦!
表演分成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她表演自己的歌,有一些很有趣的歌,像是〈okianos〉。
還有一首歌,他說,這是ㄈㄈ尺之歌。
「你們知道ㄈㄈ尺是什麼意思嗎?」 她說,「ㄈㄈ尺其實是CCR的意思,跨文化戀情,Cross Cultural Romantic。我是朋友跟我說我才知道的,因為C跟R的長相就很像注音的ㄈ跟中文的尺。當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我就覺得,『尺這個字,好浪漫喔~』」
接著她說,她現在在做一些體力活,需要幫忙點錢的工作,前陣子不小心傷到手腕,醫生跟他說,「可能會有尺神經症候群」因為這個傷到了這個尺神經,所以她的無名指跟小指,就黏在了一起。
葛洛力對此,她的感受也是:「好浪漫喔~」
然後,在扯了一大堆非常可愛逗趣令人發笑的話以後,她總算把這首名為〈尺omantiㄈ tunnel 浪漫隧道〉的歌唱完了。
第二個部分則是恣睢麻利的詩,她把它編成了歌,同時她邀請了恣睢麻利一起上台,一起合唱。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好幾年前恣睢麻利寄了自己做的詩集給她,其中有一首詩,就是寫給葛洛力的。
到這一段開始,我開始很難去描述我所看到的東西與情感。我覺得這似乎要花我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把它們分析、提煉,然後再簡化成有意義的文字……
我本來只是跟大家一樣,坐在台下很感動的聽著、聽著。
可是表演到一半的時候,恣睢麻利站了起來,「對了,我今天要來推銷這個東西。我今天一定要把他們賣出去。」
像是工商服務時間,他拿出了兩本不知道什麼玩意,「愛武羅勇」,我在心底唸了一次,看不懂?無法理解?可能我的字正腔圓所導致。
「愛武羅勇,」他說,「愛沒路用啦!(台語發音)」
台下的人都笑了,他說,這是他到處去徵稿、自己拿幾張A4紙列印,裝訂的刊物。他一頁一頁翻著,上頭有很奇怪的漫畫或北斗神拳風格的插畫,也有一些「散文」。
「怎麼樣,有沒有人要買!」
要買!當然要買!我興奮的想著,只有兩本,而且這麼有趣的東西……可是我觀察了幾秒,我發現居然沒有人要買,我還遲遲不敢舉手……
「我!」我像是搶競標一樣舉手,衝到台上付了錢(50元),又下去。
後來他們在上面唱歌的時候,我分心了幾十秒,認真地翻了幾頁,我覺得裡面有很多很有趣又很感傷的東西。應該說我覺得文學好像其實就是介於這兩者之間的事情,我一直很喜歡那種令人感到好氣又好笑,或是苦中作樂那樣子沒有絕對的情緒,複雜情感的東西。
只是我同時知道我也不能錯過台上的每一刻,於是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台上。
之後,他們又邀請另外一個好朋友,似乎是〈不差〉中負責場控的人,他們叫他「ㄌㄨㄥˊㄌㄨㄥˊ」,但我不知道是哪一個字,只好用注音的形式打出來。
他們三個人一起唱歌的氣氛非常和諧。
嗯,你不在現場,你沒有聽見,又礙於我的文學造詣其實不太好,我其實也不太能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只好再送你一張照片。
(這不是我拍的,Photo by chedesu,他拍的照片都超棒的)
恣睢麻利有個著迷的小興趣,夾娃娃,不是具有社會意義那種的,是單純的那種。從表演開始,台上就掛著一個有點胖胖的……不知道是什麼生物可能是狗的娃娃,就是他在進來前在外面夾到的。
葛洛力說,前幾天他夾娃娃,「輸了一點小錢。」
「輸了多少錢?」
「一百三十枚。」
「一百三十枚是多少錢?」
「一千三百塊。」
然後他說,他要把這個娃娃送給台下的觀眾,於是他背向觀眾,像新娘捧花那樣一丟——
最後,另一本《愛武羅勇》還是找到買家了。多虧他不斷死皮賴臉的推銷之下。
後來有人跟我借來看,他說,他其實也想買的,可是也跟我一開始一樣,不太敢舉手。這有點像是教室裡面會發生的事情,沒有人敢舉手說話。
即使到了新竹,對我來說已經那麼純真又直率的地方了,還是有很多台灣人從小被「教育」出來的一些膽怯存在。
我猜你一定想吐槽,不就只是去個新竹而已,這樣說好像我去了國外一樣。真是沒見過世面。
也許吧,這個吐槽有道理。可是這就是我的感覺啊,我覺得我像是來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一樣。在這裡的人們都跟我平常所接觸的人有極大的不同,我不是說那種很粗淺的不同,我是說,人們內心的價值與相處方式的,出於本質的不同。
而這份不同,嗯,請容許我這篇故事裡還是暫時沒辦法說得很清楚。
最後,葛洛力以〈我要在穿著少少的季節裡跟你再見〉這首歌作為結尾,結束了她的表演。
這是我整體上嫌表演最短最短的一次。
對我來說,與其說葛洛力的表演是一場「表演」 ,不如說是跟好友去吃一頓晚飯。
現場的氣氛是如此的輕鬆與熱絡,他們的談話與她的歌是如此的自然。 聊著聊著,唱著唱著,忘了時間,甚至沒有時間的流逝,只有抒發、交流的喜悅,還有不自禁噴得到處都是的口水。直到服務人員走過來殘酷地打斷,宣佈「不好意思用餐時間限制九十分鐘已經到了喔」的噩耗,你們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可能也就是這份輕鬆感,令害羞如我也能舉手要那份刊物(或是我真的太怪了!)。
或許這就是我想說的不同,跟人相處的不同。
在新竹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給我這種感覺。雖然,我們畢竟還是流著台灣人的血,若我在市集中閒晃不小心跟別人對到眼的時候,大家還是會迴避地閃開那個視線,禮貌地視而不見。沒有辦法跟完全陌生的對方微笑,熱情地打招呼,像是我們在外國電影看到的那樣。可是,要是你去跟別人搭話,幾乎每個人都是友善地回應你,然後你們也能輕鬆地談起天來。
我不確定這只是因為生活節的氣氛如此,還是當地的風土民情。可是,確實是跟我平時生活的環境有著極大的落差。
最後我想說的事情是,其實在描述過程的時候,我一度很想要直接跳過這一段。第一個自然是我的記憶已經有一些模糊,二來是我一直覺得文字沒有辦法精確地描述我的感受……資訊太多了……
而且,最近我在找葛洛力的歌的時候,我碰巧發現了幾個影片。
所以,我想說,或許千言萬語也沒辦法勝過這個吧。
在後來的生活裡,我的腦海中便一直映著葛洛力這個名字。
相信你們聽完以後,也會跟我一樣的。
最後,因為恣睢麻利說,這東西沒有版權的,所以我很樂意拿出來跟大家分享。
只是,我猜這個風格其實應該不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對了,剛剛在翻《愛武羅勇》的時候,裡面掉出了一個小名片。這像是給自己的一個小驚喜,原來我把它夾到那裡去了啊!
照這個進度看來,我應該要明年才能把故事寫完了。
現在都要七月了……我還在寫五月的事情……
寫到一半肚子就好餓喔,後面的文字變得很混水摸魚,相信你們都感受得出來。我就說吧寫東西果然是一件非常消耗的事情而且我又是那種不能中斷也不能被中斷的寫作者。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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