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跟阿皮是我養的空氣鳳梨。
大概在去年的時候吧,那時跟維柔還有阿良在松菸,碰到了Pinkoi的市集。
本來我對於養育跟種植東西是很缺乏興趣的,畢竟我這人常連自己都顧不太好了,自然不會有太多的心神去照顧它們。可是由於維柔在那個攤子上看一株仙人掌實在看得太久了,我也就好奇地去問問攤位上其他長得很奇怪的植物:「請問這個是什麼啊?」
「這個是空氣鳳梨喔,它們都是。」店員好心地跟我介紹,這些有稜有角、像是章魚一般有觸手,顏色各式各樣的詭異植物,被放在各種容器或銅線繞成的器具上,「這個是女王頭、這個是小精靈、這個叫做犀牛角……」每當我視線飄向其中一棵,店員就立刻叫出了它的名字,彷彿非常希望我認識它們,購買它們一樣。
「這個呢?」維柔問,一顆小株的仙人掌,看起來有點毛毛的,她似乎已經相中它了。
店員轉頭過去跟她介紹,而我的視線則停在那些空氣鳳梨上面。
有些長得很粗壯,有些的觸手非常的捲,或頂著一顆大波浪頭,也有形狀比較簡單的,只有幾支主要的觸手伸得長長的。
我又問了,「他們都很好養嗎?為什麼叫做空氣鳳梨啊?」
「他們都很好養喔。空氣鳳梨是鳳梨的一種亞種,他們跟仙人掌很像,都不用澆什麼水,放著就可以活。是一種不管長在那裡都可以活的植物,你看我就算這樣放,那樣放,他們都活得好好的。」他隨手從木製盆栽中抓起一株空氣鳳梨,又把他隨意擺在桌上,或放在手中把玩。
「只是他們的生長比較慢,比方說要生長成這樣的大小,」他拿了兩個相同品種,但不同大小空氣鳳梨的來比較,「大概也需要三年的時間。」
「那這個呢?它的顏色怎麼不一樣?」我指著其中一株。
「它可能快開花了。」
開花?它們還會開花嗎?
「會喔,不過他們只會開一次花,開完就是這樣了。」
「那要怎麼樣才會開花呢?」
「嗯,這沒有一定耶,快的話也許半年內就開花了,也有都不開花的。主要是看環境。」
會開花、容易養、不需細心照料、放著就可以活、還能拿起來玩來玩去……而且看他們亂七八糟的樣子,很像那種奇怪的古代外星熱帶植物,會吃人的那種,的縮小版。
不知道為什麼,怪可愛的。嗯,還真是有點心動。而且聽起來很像完全不會失敗,又有點挑戰性的無腦遊戲。我想,養一株來培養感情或許也不錯吧。
於是,在店員的慫恿之下,我便買了一株品種為女王頭的空氣鳳梨,維柔則買了她的小仙人掌。
剛開始的一個月,不得不說,其實還挺好養的。而且看著看著也很療癒。
因為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辦公室裡面,因此我自然也把我可愛的小傢伙放在辦公室裡,有時候工作累了,我便把它拿起來把玩一下。或是幫它拍一些假掰的照片。
說到取名的問題,我一直不知道要叫它什麼名字,也沒有什麼靈感。因此在這之前都是用「小傢伙」當作它的名字來替代,但久而久之,覺得叫它小傢伙也挺棒的,就沒有再替它想名字了。
後來,我看到網路上說,玩空氣鳳梨除了把牠養得健健康康的以外,自己DIY它的家也是很有趣的一個部分。許多人用鐵線,繞出一個蚊香螺旋狀,把空氣鳳梨放在其中,也有人把它們吊在天空上。總之,讓我也想自己試試看。
於是我稍微看了一下怎麼繞鐵線的教學,買齊了工具。手工一直是我的弱勢項目之一,我很不會自己動手做東西,手很不巧,但我有認識很會做東西的朋友,我想說,好吧,或許他可以幫我。
那個人就是憨仔。
某個星期天,我便去了他家,我們一起來做小傢伙的家。
不過,他其實也沒玩過鐵線,所以我們大多數的時間其實都在混水摸魚。甚至跟他的女朋友一起,我們三個人玩了幾輪桌遊。
最後,在我們半調子的努力之下,總算把小傢伙的家做好了。
是個籃球場加上檯燈與燈籠草的結合體。
本來,我的工作一直都是要待在辦公室裡面的,不過後來因為要一直跑倉庫的關係,我大多數時間變得沒有待在辦公室裡,還要勞煩同事幫我澆水。甚至有時候一個星期我看不到小傢伙。在考量之下,我想說好吧,我把它帶回家養好了。
沒想到,放在家裡之後,漸漸地它看起來似乎變得不太健康。
大概是我疏於照料吧,我這麼想。
畢竟放回家裡以後,我就是晚上才看得到它了,根本就不會去照顧它。有時,一兩個星期都沒幫它澆水。老實說,我早就忘了上一次替它澆水是哪一天的事情。
它的顏色常看起來很乾涸,綠色的葉片外常有淡淡的一層銀白色。「這樣下去不行」我這麼想,我打算做一些調整來拯救它,我將澆水的頻率縮短一些,還用了網路上寫的方法:用水盆浸泡約一分鐘,讓它徹底地吸飽水份,拾起來以後再把它甩乾,這樣可以避免芯內部的積水。還有平時要記得倒置地放它,讓它比較容易排水。
但這樣子並沒有成功拯救它。
有一天我回家時,發現它聞起來有奇怪的味道,而且葉子底座有點黑黑的,我便伸手去摸它,它摸起來的感覺卻像爛掉的香蕉皮一樣,軟軟的。
我輕輕地翻開葉片,想看看是不是怎麼了?網路上說,有些空氣鳳梨可能會得病,長出一些潰爛,要記得幫它「清創傷口」,像是去除癌細胞一樣。不翻還好,一翻開葉片,腐爛的味道就從裡面擴散開來,而且被我翻開的葉片馬上從小傢伙的本體脫落下來,接著整個身體都散開來了。
我一層一層地將它剝開,像是在剝蔥一樣,剝了幾層以後,發現軀幹的部分已經爛得不行了,芯也在發黑。
這讓我想到小時候,我姐會帶一些小動物回家養,一開始是天竺鼠,然後是兔子。天竺鼠養了一個多月以後,雖然已經幫它裝了鵝黃色的燈泡,也蓋了毯子,但因為放在客廳靠近門口,牠並沒有撐過那一次的寒流。
後來的兔子,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即使我姐拿回來過一陣子就不管了,但我還是會盡量把牠放出來走走,去查了很多資料,幫牠買了磨牙的器具,籠子裡鋪滿了竹屑等等……我忘記牠叫做什麼名字了,本來我媽一直很怕這些毛茸茸的動物,她覺得「很噁心」,但畢竟我姐都不管,我媽閒來沒事還是會邊罵、邊清理牠籠子裡堆積如山的大便。
由於之後因為家裡的緣故我搬去汐止,忘了是多久之後,才傳來兔子的噩耗。
雖然動物跟植物不太一樣,可是我一直很尊重,甚至用我泛濫的同理心來理解別的生命,也因此,你們不難想像看到這個場景以後,我是多麼地難過了。
我不願意把它的屍體扔進垃圾桶,感覺像是在褻瀆它純潔神聖的靈魂,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 於是我逃避地把小傢伙的遺體放在陽台邊,幾天以後,它還是從陽台上徹底消失了,我想應該是被奶奶扔掉了吧。
朋友問我,什麼時候要養下一株?
我跟他說,這對我的創傷太大了,我必須要休息一陣子,才能鼓起勇氣養。
這一休息就是大概十個月。
兩個月前,我跟維柔慣例去了《有肉》,這是一家專門種植多肉植物、並且教學如何種植多肉植物的店。
雖然我本來堅決不買的,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從過去的傷痛中恢復。
但因為空氣鳳梨實在太可愛了,在受到慫恿以後(我腦波實在太弱),還是決定再試試看。
我把它取名叫作阿皮。
阿皮是小時候,外公叫我的小名。老實說,我的名字跟皮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要說的話,我小時候非常喜歡皮卡丘,可是,這也跟這個小名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人好像是說,是因為我很皮,才叫我阿皮。
要過了好久我才知道,原來好多小朋友小的時候都會被大人叫作「阿皮」,我一點兒也不孤單。也許你走在路上,每五個男生就有一個小時候被爺爺奶奶叫成阿皮。
總之,阿皮這名字挺可愛的,就這麼決定叫它了。
結帳的時候,我詢問店員說,該怎麼樣讓它不死。我很害怕我再次把它養死。店員要我三天噴一次水,噴薄薄的一層就好,不要太濕,然後放在通風且曬得到太陽的地方,照理來說應該就沒問題了。
他順便推薦他們Line的官方帳號給我,跟我說如果有任何問題都可以Line進來,他們會線上客服回應,於是我便加了他們的Line,常常有事沒事,這個粉絲專頁就會發一些種植多肉的資訊給我,或是提供他們的課程表。
由於都是跟多肉植物有關,但空氣鳳梨比較沒關係的訊息,所以大部份我都沒有看。
剛開始的一個月,我跟阿皮之間相安無事。
我還突發奇想,想說阿皮的尺寸難以衡量,我很難確定牠到底有沒有長大——突然想到,平常我用來沖咖啡的電子秤不是就擺在那裡嗎?
不然我一個月就來幫阿皮量一次體重好了。
也不知道是我對阿皮的關注太多了,還是太少了,雖然我一直都有在注意我給阿皮的水量,還有它的身體狀況。
可是幾個星期之後,我開始注意到它有一小片觸手有點蜷曲。
我原本想說是正常現象,無需理會。畢竟當時我在多肉觀察的時候,也是有一些空氣鳳梨他們的觸手也是這個樣子,但其他地方都活得好好的。
也許是有一面,一直沒辦法曬到太陽吧?我這樣想,因為我擺阿皮的位置,是在窗台邊有窗簾的位置。我不常去移動阿皮的位置,也不會翻轉它的身體,可能是這樣導致背光的那一面有些萎縮。
所以我就把它放在曬得到太陽的地方,而且用著像是去海邊曬日光浴那樣的感覺,將它倒放在桌上。
又過了一個星期以後,嗯,老實說,就是在我同事離職的隔一天,我依然消沉地回到家裡,看到家人都坐在位置上吃飯,也想說好吧先吃飽飯好了,不要多想什麼。
但就在我打開房間的燈,把包包放回房間一放以後,發現桌子上的阿皮消失了。
我本來覺得是錯覺,它可能只是被壓在某個我亂放的專輯或是信封、小冊子下面。但翻找一陣之後確定它失蹤了,我馬上得出結論,知道大概是誰幹的。
我衝出房間門,唰一聲地拉開了飯桌上的防風簾。
奶奶跟阿姨坐在位置上吃飯,爸爸去中國出差了人不在。也不管他們正在說話,「我桌上的植物呢?」
奶奶回頭看著我,阿姨先看著我,她一副明白了發生什麼事情的樣子,露出了尷尬的笑臉,然後她也看著奶奶。
「什麼植物?」 奶奶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
「你不會把它丟掉了吧!」阿姨試圖想說什麼。
「我桌上的那個,植物。」我說,之所以不說空氣鳳梨,是因為我想說她也不知道那是空氣鳳梨,反正就是那個綠色的植物。
她又想了一下,「你說你桌上那個……我看它爛爛的,想說它已經死了,我就……啊!它還在垃圾桶裡,我馬上拿出來。」
知道這個答案已經足夠了,我盡量壓抑心中的怒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甩上門簾,我走回房間裡面去。
大概過了兩分鐘以後,奶奶拿著已經有點發黑的阿皮走進了,把它放在桌上。
「我看到桌上有這個,它不知道是掉在桌上還是怎麼樣,感覺已經爛掉了,我想說死了,就把它丟掉……對不起。」 我不願意正面看奶奶,我覺得很難過,又覺得很生氣,這不是第一次了,我什麼東西你覺得是垃圾就丟掉。我之前在藍棧上班的制服,雖然弄得很髒了,可是我一直把它留在衣櫥裡面,她也把它扔掉。那時候我氣得半死,在家裡大吼大叫,後來又有一次,我已經忘記是什麼東西被丟掉了,可是我氣得之後直接鎖門。
鎖了一陣子以後,發現房間實在太悶,才又把它打開來。
結果,這次又發生這種事情,我痛恨別人動我的東西。
我想各位讀者都知道,我是一個戀物癖。只要對我而言有記憶的東西,我盡可能地希望它能被保留下來,不管你認為是垃圾還是廢物也好,很多東西對我而言的意義是非常重大的。
更何況是阿皮,而且,它根本還沒死!
看著已經有點潰爛的阿皮,我的心裡焦躁、惶恐、惱怒、痛心,嗯,反正,你能想到的各種負面情緒,都幾乎有了,甚至我還要壓抑大吼大叫或是亂砸東西的慾望,我其實很想衝進奶奶房間,把每一樣我看得見的東西(多半是衣服)都弄壞,可是,那樣又怎麼樣呢?
何況,我這麼發洩的結果,最後也只是在被其他家人說話而已,他們會說,「你自己要把東西收好」、「長那麼大了,奶奶幫你整理房間你沒感謝他就不錯了」、「這沒什麼好生氣的,奶奶他就是這樣,你自己要看開一點。無論如何她還是你奶奶啊」
首先,有些東西就是要擺在外面放好的,我就是把它放在桌上啊!如果珍惜的東西,都不能放在桌面上讓自己看了賞心悅目,需要藏在什麼小盒子裡還是抽屜裡面,那我還要它幹嘛啊?
還有,我早就跟他說過,我自己的房間我自己弄,不在垃圾桶裡面的東西就不是垃圾,可是有什麼用呢?她就是會趁我不在的時候跑進來弄東弄西啊。儘管我必須承認常常回到家之後,就會發現我的床跟棉被被舖得很整齊,來不及收的衣服也掛得好好的,可是那不代表我自己不會弄,也不代表我的房間需要被她整理。
總之,在這種各種力量角力的空間裡,無論你做什麼,你是不是「受害者」,最後都是你要被檢討。
唯一自保的方法就是不要說話,不要發表意見。
所以我一直盡量在控制自己,試圖讓自己不要大吼大叫,或是說出一些很難聽的話。我知道這是我的專長,也知道這個時候說話應該會不太好聽。
奶奶一直跟我道歉,但我能釋出的最大善意,就是用斜眼看她,然後不說任何一句話了。
即使如此,我相信她應該也感受到我強烈的不滿與憤怒了。
後來,我弟跑進來問我要不要吃飯,我想他應該是被大人派來的傳令官吧,他說不趕快吃沒辦法收。我跟他說我不吃,我自己去外面解決,他才離開房間,把我的原話傳了回去。
我保持這樣的情緒一下子以後,覺得我應該還是要替阿皮做些什麼,它的樣子,已經比前幾天我看到的時候還爛很多了,我無法確定這是被丟進垃圾桶蹂躪的結果,還是因為它本來就已經變得那麼糟了。
我翻出了我快要沒電的手機,去Line那個官方粉絲帳號,等了十分鐘吧,對方並沒有回我。我追殺到他們臉書粉絲專頁,結果粉絲專頁也沒有回我訊息,還彈出了自動機器人回覆,跟我說要我加他們的官方帳號,並在等待回覆的時間內,可以去逛逛他們的網站。
靠,逛什麼網站啊,我這邊心急如焚,熱鍋上的螞蟻蛋糕上的草莓了,一秒鐘幾十萬上下,哪有空跟你逛什麼雜碎網站。
我又另外用了關鍵字,「空氣鳳梨 發黑 爛掉」,一連打了幾個組合,爬了幾篇文章,看看有沒有跟我相同遭遇的苦主……果然有!
有個人PO上了他發黑的小精靈,問「這樣是怎麼了?還有救嗎?」
底下大部分的回應大概是:「如果芯黑了就沒救了。」
我趕緊也把阿皮拿起來,東摸摸西摸摸,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檢查它的芯是不是黑了。猶豫了一陣子,心一橫,還是決定摘下它的外皮。
軟爛的底座果然很好拆下來,剝了兩片以後,倒過來一看——癌症第四期。哀哉!
起碼我現在可以斷定奶奶發現它的時候,它真的已經奄奄一息了。這麼黑的芯,絕對不是一天造成的。是我的疏忽讓它變成了這個樣子。
雖然即使如此,奶奶還是不應該把它扔掉的,這是兩回事。可是我的心情從憤怒與焦躁,漸漸地轉換到比較偏向自責與懊悔的心情。
走出了家門,在家裡附近晃了一圈,最後到一間稍微有點價位的餐廳,吃了一頓有點貴的飯,才稍微消了一點氣。
這幾天,我試圖去讓自己的情緒沉澱下來,細細地去思考這些事情。
星期五的早上,我還在上班的時候,叔叔特地打了電話過來。我本來以為他又要問我買戰車模型的事情,沒想到他問了我奶奶扔東西的事情。我知道他不是惡意,他說,他也有很多東西這樣被丟掉的,怎麼講都沒有用,他當初也是很暴怒,很無奈、很受不了。
「可是你也知道他老人家年紀那麼大了……」
反正,他希望我找個時間再跟奶奶好好說一說,然後要我自己做一些處置。像是把房間門鎖上之類的。但我跟他說我不能鎖門,我的房間需要通風,我之前就是因為鎖門鎖了一陣子,發現房間太悶我才決定放棄的。
他說他不是要給我壓力,他也知道我「本性不壞」 (雖然,我不知道為了這件事情對奶奶生氣,跟我的「本性」到底壞不壞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特地提到我的本性不壞啊?),要我好好的跟奶奶說一說。他說她很難過,不希望我恨她。
我當下的感覺簡直就是最近很流行的那個黑人問號,雖然我不是很願意跟風,我已經很努力的去壓抑我自己了,結果為什麼還是感覺上被形容得那麼誇張啊?我本來沒有很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在接電話之前,我也想著可能還是要跟奶奶好好說個話。
可是掛了電話以後,好像整個事情開始變得很嚴重一樣,也好像我當時真的做了什麼「我不該做卻做了」的事情一樣。
逼迫我自己得開始去檢討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切好像都是有關聯的。
我沒辦法照顧好植物,還想要養好一個小孩嗎?
有時候我弟進來,跟我講幾句話,我覺得很受不了,他怎麼老愛問智障問題,或說一些很……套套邏輯的話,或是事實就明擺在眼前的話。雖然最近情況比較好,但還是時常感到不耐煩,而且因為他也終於發展到「他會開始有自尊心」的年紀了吧,有時候對我的酸言酸語,比方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他也會開始氣憤地反擊。
雖然他的反擊非常的無意義且令人更惱怒,可是每當到了這個關頭,我就會告訴自己要停下來,不要再跟他起爭執。同時也會想,為什麼自己非得要這樣說話去戳他?
對自己所養育的植物,好像有某一塊漠不關心,覺得放著就會好。真正的問題不當作是問題,不是問題的問題卻用心處理,造成了問題。
會不會我對同事也是如此呢?
還有對奶奶的態度……很多事情,我好像都可以做得更好的。
這天,我比之前幾天又更加地消沉,而且覺得非常的無力。
好像繞了一大圈,我以為我的個性已經更圓融,也更能處理好事情了,可是每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我卻還是有很多不足的部分。
儘管我的同事離職不可能只是因為我,但我還是必須負上責任。
阿皮的衰敗是我的疏忽與照護不周,而奶奶丟掉它這件事情,我本來也可以處理得更好的。
情緒來到有史以來的最低點,而我居然前幾個星期還寫了什麼「就是沒想過人生也可以過得˙那麼好的好」這種東西。真是諷刺又幻滅。
所謂的好是不是只是一種假象呢?
天哪,我不能放任這樣低落的情緒蔓延。即使有一些好久不見的想法又開始跟我招手……
我不斷的沉思,這讓我沒有跟別人說上話,星期五這天我有一點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我想著要怎麼樣修正錯誤,不要被挫折打敗……
回到家後我還是鼓起勇氣跟奶奶說話。
我再次明確的申明,以後「不在垃圾桶裡面的東西,就不是垃圾」。
我希望她這次真的知道了。
同事的事情,我則開始在腦中整理要怎麼樣把我的工作內容簡化得更明確,更好吸收,讓下一個來交接的人可以更快上手,而且不至於覺得很困難?
我幾乎一整天都在想這個。
小傢伙跟阿皮,都是因為我養進家裡死掉的,我的房間有一扇窗,照理來說應該是通風的才對。可是,一開始都好好的,到底有什麼共通點讓他們死掉的呢?
而且死因一模一樣,都是從芯潰爛而死。
第一次我懷疑是自己水灑太多,第二次就說不過去了吧。
我查了很多資料,而且過了兩天以後,《有肉》終於回我了。他認為可能是太悶了。
雖然我覺得有肉並沒有解決我的疑惑,而且,我給它看的照片,阿皮也已經幾乎快死了,回應得也不夠即時。但即使他即時回覆了,老實說這樣的狀況,又是隔空抓藥的,我相信應該也無法拯救阿皮。
總之,我最後認為應該是由於房間西曬的緣故,下午過後會變得太過悶熱,導致阿皮熱中暑而死。上一次小傢伙的死是九月多的事情,這一次阿皮的死則是七月下旬。都是在夏天的時期,也都是在我的房間。
我覺得這個推斷暫時還算合理,也就先這麼結案了。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從傷痛中恢復,然後再養下一支空氣鳳梨。
但我默默地覺得,我要是沒辦法把空氣鳳梨養好,我大概也沒辦法把小孩養好。我必須從養育植物的過程中學著如何跟人相處,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面找到對自己對他人都平衡的距離。
或許下一次,我的空氣鳳梨(不管它叫什麼名字)就會開花了。
而也許我也能真正地處理好接下來的每一段關係。
吧。
最後還是非常勵志的結尾了,真是對不起大家。
晚安。
(在我一邊敲打這篇文章的時候,半死不活的阿皮還躺在我的杯墊上,我一度感到十分焦慮,甚至不斷分心停下來做別的事情。也許阿皮的靈魂還在這個房間裡面徘徊,或是它會追殺到我的夢境裡。就像德克斯特跟他的金魚一樣。或許我可以考慮把它做成壓花、標本一類的東西,或是我應該也來弄個拓繪衣的……壓花這種形式的玩意兒,應該就是所謂「植物界的墓碑」吧。)
因為你住汐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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