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04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林奕含

去年我曾寫過一篇談論林奕含的文章,在那之前,《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便已躺在我的書櫃上,滿是灰塵。而且因為長期放在包包裡面,甚至還被雨水浸濕,變得破破爛爛皺褶不堪,彷彿又給內容帶來額外的映襯。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很容易受影響的人,也覺得面對這樣真實的作品,自己有義務要保留最完整的自己去吸收這部作品所帶給我的一切。因此我的拖延症就這樣發作,告訴自己必須要等到身心靈最健全的時候,再來讀這部作品。

因此這本書即使在借給兩位朋友讀完,又把書還回來以後,又再擱置了一整年,直到今年五月我才開始讀書。


原以為會讀得十分煎熬(其實的確也有),但這整個過程意外的迅速,我分了大約兩次時間,在平時喜歡去的咖啡廳午飯後,一個下午的時間便讀完了。

那天看完書以後,我紅著眼眶(不知道店員有沒有發現)結完帳走出來,看著慢慢昏暗到紫黑色的天空,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種衝動,想要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慢慢的吸氣、吐氣。

但是我是一個不抽菸的人啊。所以那樣的景象就在我的腦海裡電影般地播放,我想像自己拿出一支菸,抽了一支又一支,慢慢的呼吸、調整心情。抽完了,才拿出鑰匙騎車回家。

後來,我又一直猶豫自己要不要把記好的書摘作出來,也覺得自己或許是要消化一陣子。「或許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應該讓任何人看見吧」,我想著,或許也是這樣,或許也只是藉口,總之我就一直置放到現在。

但寫著頁碼的紙我實在捨不得扔了,一直夾在我的書架上,書架又放在我的桌上,我每天都會看到它,提醒著我未完的事。

我又想,她都把它們都寫出來了,還出版成書了,我也沒有必要這樣矜持著吧。也是一種自我安慰。

無論如何,今天就來把這事情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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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字由《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中節錄而來,為本人親自購書且依照書中的內容所編出的摘要,絕對不是本人親手的創作行為。如有任何侵權疑慮,請出版社或作者立即在文章底下留言,我絕對願意配合立刻撤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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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真人真事


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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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孩最初說的往往是雪亮真言,大人只好安慰自己:小孩子懂什麼。挫折之下,小孩從說實話的孩子進化為可以選擇說實話的孩子,在話語的民主中,小孩才長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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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怡婷要過好幾年才會理解,運用一個妳其實並不懂的詞,這根本是犯罪,就像一個人心中沒有愛卻說我愛妳一樣。

Page 16
世界上愈是黑白分明的事情愈是要出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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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話題裡,怡婷掉隊了,眼前滿臉富麗堂皇的彷彿是一家人。怡婷很悲憤,她知道的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小孩都來得多,但是她永遠不能得知一個自知美貌的女子走在路上低眉歛首的心情。


Page 30
他掏出來,我被逼到塗在牆上。老師說了九個字:『不行的話,嘴巴可以吧。』我說了五個字:『不行,我不會。』他就塞進來。那感覺像溺水。可以說話之後,我對老師說:『對不起。』有一種功課做不好的感覺。雖然也不是我的功課。老師問我隔周還會再拿一篇作文來吧。我抬起頭,覺得自己看透天花板,可以看見樓上媽媽正在煲電話粥,粥裡的料滿滿是我的獎狀。我也知道,不知道怎麼回答大人的時候,最好說好。
想了這幾天,我想出唯一的解決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歡老師,我要愛上他。妳愛的人要對你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思想是一種多麼偉大的東西!我是從前的我的贗品。我要愛老師,否則我太痛苦了。


失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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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醜女孩拚著要贏過幾萬考生,夜燈比正午太陽還熱烈,高壓之下,對無憂的學生生涯的鄉愁,對幸福藍圖的妄想,全都移情到李老師身上。她們在交換改考卷的空檔討論到他,說多虧李老師才愛上國文,不自覺這句話的本質是,多虧國文老師,李老師才有人愛。不自覺期待去補習的情緒中性的成份,不自覺她們的慾望其實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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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能重來,這句話的意思,當然不是把握當下。老師的痣浮在那裡,頭髮染了就可以永遠黑下去,人生不能重來的意思是,早在她還不是贗品的時候就已經是贗品了。她用絨毛娃娃和怡婷打架,圍著躺在濕棉花上的綠豆跳長高舞,把鋼琴當成兇惡的鋼琴老師,怡婷恨恨地捶打低音的一端,而她捶打出高音,在轉骨的中藥湯裡看彼此的倒影,幻想湯裡有獨角獸角和鳳凰尾羽,人生無法重來的意思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日後能更快學會在不弄痛老師的情況下幫他搖出來。意思是人只能一活,卻可以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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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飯桌上,思琪用麵包塗奶油的口氣對媽媽說:「我們的家教好像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 媽媽詫異地看著她,回答:「什麼性教育?性教育是給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謂教育不就是這樣嗎?」思琪一時間明白了,在這個故事中父母將永遠缺席,他們曠課了,卻自以為是還沒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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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什麼自我批鬥,這一部很容易跨出去。跟有沒有太太完全無關。學生愛他,總不好浪費資源,這地球上的真感情也不是太多。他那天只是涼涼問一句,「下課了老師帶妳去一個地方好不好?」像電視臺重播了一百次的美國電影裡壞人騙公園小孩的一句話。最俗的話往往是真理。餅乾說好,露出了小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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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社會對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連她都覺得是自己的錯。罪惡感又會把她趕回他身邊。罪惡感是古老而血統純正的牧羊犬。一個個小女生是在學會走穩之前就被逼著跑起來的犢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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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以後是開學。李國華在思琪她們的公寓樓下等她們放學回家。在人家騎樓下等,在他還是第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時間過得這麼慢,他還以為自己最大的美德就是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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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對小女生說,「我有好玩的東西給妳看。」心裡頭激動不已,因為這句話的雙關如此明顯,卻從來沒有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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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從來不會說愛她,只有講電話到最後,他才會說「我愛妳」 。於那三個字有一種汙爛的悵惘。她知道他說愛是為了掛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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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實主義裡,愛上一個人,因為他可愛,一個人死了,因為他該死,討厭的角色作者就在閣樓放一把火讓她摔死——但現實不是這樣的,人生不是這樣的。我從來都是從書上得知世界的慘痛,懺傷,而二手的壞情緒在現實生活中襲擊我的時候,我來不及書寫一篇論文回擊它,我總是半個身體卡在書中間,不確定是要縮回裡面,還是乾脆掙脫出來。也許我長成了一個十八歲的自己會嫌惡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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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什麼日本人所謂存在的實感,有時候我很快樂,但這快樂又大於我自己,代替我存在。而且這快樂是根據另一個異端星球上的辭典來定義的,我知道,在這個地球上,我的快樂絕對不是快樂。有一件事情很遺憾,這幾年,學校的老師從沒有給我們出過庸俗的作文題目,我很想寫我的志願,或者我的夢想。以前我會覺得,把不應該的事當作興趣,就好像明知道『當作家』該填在『我的夢想』,卻錯填到『我的志願』那一欄一樣。但現在我不那麼想了。我喜歡夢想這個詞。夢想就是把白日夢想清楚踏實了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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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趴在她身上抽搐,她總是把頭越過男生的脖子,側過去電視的那一邊,認真地看起電影,只有純情的男主角和重病的女主角接吻的時候,她才會默默流下眼淚。看著看著,她漸漸明白電影與生活最大的不同:電影裡接吻了就要結束,而現實生活中,接吻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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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為什麼所謂教養就是受苦的人該閉嘴?為什麼打人的人上電視上廣告看板?姊姊,我好失望,但我不是對妳失望,這個世界,或是生活,命運,或叫它神,或無論叫它什麼,它好差勁,我現在讀小說,如果讀到賞罰善惡的好結局,我就會哭,我寧願大家承認人間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討厭人說經過痛苦才成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認有些痛苦是毀滅的,我討厭大團圓的抒情傳統,討厭王子跟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麼媚俗!可是姊姊,妳知道我更恨什麼嗎?我寧願我是一個媚俗的人,我寧願無知,也不想要看過世界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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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紋坐在他對面,一個人畫圖一個人看書,兩個人中間卻不是山崖的沉默,而是崖壁有寶石礦的沉默。伊紋會小心翼翼地招手,就像毛毛在遠方,毛毛抬起頭之後伊紋把書推過去,手指指著一個段落,毛毛會停下畫畫的手,讀完以後說:真好。伊紋對毛毛說:「其實我們兩個很像,你是一個比較溫柔的我。」忍住沒有說,你對我就像我對一維一樣。這是愛情永不俗濫的層遞修辭。


Page 192
跟李國華在一起的時候,曉奇曾經想過,她的痛苦就算是平均分給地球上的每一個人,每個人也會痛到喘不過氣。她沒有辦法想像她之前有別的女生,之後還有。


Page 193
原來,人對他者的痛苦是毫無想像力的,一個惡俗的語境——有錢有勢的男人,年輕貌美的小三,淚漣漣的老婆——把一切看成一個庸鈍語境,一齣八點檔,因為人不願意承認世界上確實存在非人的痛苦,人在隱約明白的當下就會加以否認,否則人小小的和平就顯得壞心了。在這個人人爭著稱自己為輸家的年代,沒有人要承認世界上有一群女孩才是真正的輸家。那種小調的痛苦其實和幸福是一體兩面:人人坐享小小的幸福,嘴裡嚷著小小的痛苦——當赤裸裸的痛苦端到他面前,他的安樂遂顯得醜陋,痛苦顯得輕浮。


Page 195
思琪說,是啊,每學一個語言總是先學怎麼說我愛你,天知道一個人面對另一個人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走得到我愛你。


復樂園

Page 220
「妳可以把一切寫下來,但是,寫,不是為了救贖,不是昇華,不是淨化。」


Page 221
「沒辦法的,我們都沒辦法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誠實的人是沒辦法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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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由《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中節錄而來,為本人親自購書且依照書中的內容所編出的摘要,絕對不是本人親手的創作行為。如有任何侵權疑慮,請出版社或作者立即在文章底下留言,我絕對願意配合立刻撤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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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本書以後,我有好一段時間都以身為男性感到羞愧。

在我工作的辦公室裡頭,幾乎百分之七十的同事都是女性。這段時間我似乎變得很緊張與他們相處,老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要是表露出什麼行為,會不會很像某種變態的舉動?當然我並不是說我有表露變態舉動的意思,只是一種杞人憂天。

這幾年來我經常審視自己的許多行為,是不是有不甚妥善,會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事實上我相信我也做過一些令別人感到不舒服而不自知的舉動。

對此我感到相當抱歉、後悔,嗯……罪惡的感覺不斷的在心中譴責自己,時不時給自己來上一刀。我常常想起一部紀錄片《殺人一舉》,裡頭有個做過許多殘忍事情的人,在終於認知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的愚蠢與可惡以後,他才開始了萬劫不復的自責煉獄。

書本裡頭寫到一些以加害者角度出發的言論、調侃、以及(自以為是的)玩笑等等……在我的經驗中還真聽到不少,雖然自己沒有開過類似的玩笑,卻也覺得沒什麼,習慣了對方這樣的談吐。男性以及男性所受的教育,給這個世界上帶來的諸多的痛苦。無論是實質上的暴力還是虛質上的暴力,我並沒有為這些暴力做過什麼抗議,甚至默許了這樣的行為。

身為一個生理男性,我覺得我應該對這個世界上所有因為性與性別(多半是女性)而遭到不幸的人們感到深深的抱歉與遺憾。同時應該盡可能地去對這些議題有足夠的敏感,並在面對它時,作更積極的表態。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寫出自己心中想寫的,但就先這樣好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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